第017章 為瓽所轠

黃門傍樹而生,已有四百余年。

正因門內子弟,早晚需挨刀入宮。故稱刀鋸余人。換言之,若以性別區分。黃門宦者,是有別於男女之外的“第三性”。除去黃門眾外,天下無人與其苟同。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黃門宦官,為爭權奪勢,相互攻殺,幾成慣例。然若遇強敵,則會暫擱爭議,聯手禦敵。待鏟除心頭大患,再繼續相殺。如此反復。且凡黃門閹人,皆陰狠手辣,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

史上梁冀、竇武、何進,前後三任大將軍,皆死於宦官之手。足見一般。

商定細節,眾人各自散去。

待只剩趙忠、張讓二人。

趙忠剖心相問:“阿閣起事前,我等十二人,亦如眼前這般,相約同生共死。事過雲煙。十二人已殞命過半。五日後,還有幾人能苟活於世,亦未可知也。事已至此,有進無退。背後可另有打算,能否與我明言。”

張讓搖頭一笑,悲上心來:“我等代主受過,為天下所不容。老犬無牙,終歸無用。寸陰尺璧,去日無多。殺何進,不為你我死裏偷生,只為十萬黃門續命。今漢氣數已盡。三興炎漢者,必出宗王。”

趙忠笑嘆:“不知為何。我總覺,你有未盡之言。”

張讓雙眼微睜:“常侍當信我。”

“五日五夜,當如何處之。”趙忠不置可否。看表情,似已無心結。

“一切如舊。”張讓笑答:“飽食足睡,各安天命。”

“也好。”趙忠輕輕頷首:“就此別過。”

“後會有期。”張讓長揖而去。

趙忠動了動嘴角,雖不置一語,卻意味深長。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世上無不漏風之墻。

大將軍何進欲七月半節,誅盡宦官之事,王母降為彌月之喜後,便隱隱流傳。

俗謂猛虎搏兔,亦用全力。何況殺十常侍乎。前大將軍竇武,功敗垂成。廢帝功虧一簣。大將軍何進,不敢大意。調動麾下人馬,便是函谷關都尉吳匡,亦領兵日夜兼行,趕到洛陽城下。函谷關地處洛陽之西,大軍多集結在東,故此關並無戰事。如此東拼西湊,再加董氏外戚兵馬。不知不覺,洛陽城已成鐵桶一般。

十萬黃門,走投無路,度日如年。

可笑二宮之中,張讓、趙忠等人,後知後覺。按部就班,一切如故。

南宮玉堂殿。

“張常侍。”少帝忽開口。

“老奴在。”張讓急忙趨步回身,自投座下。

“這幾日,別無要事。常侍不妨告假出宮,與家人小聚。”少帝言有所指。想必亦收到風聲。

張讓心頭一暖。假裝渾然不知,諂媚言道:“老奴服侍陛下,不敢有一日之疏。養子亦在宮中當值,早晚可見。”

“也罷。”少帝年幼,自登基以來,整日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不敢有一日恣意放縱。再加月前何太後誕下麟子,日前西王母又降為彌月之喜。少帝倍加謹小慎微。生怕因故被廢。

若換做先前,即便不敢明言,亦當暗示。然今時今日,少帝自顧不暇,又如何能護張讓、趙忠以周全。心念至此,頗多愧疚。

畢竟年幼。

少帝咬牙道:“先前,常侍書朱雀闕,替朕發聲。本欲與常侍,相依為伴。以待他日。只可惜……”

“陛下。”張讓含笑打斷:“老奴鬥膽一言:陛下尚不及冠,未得親政。諸事不明,自需謹慎。老奴天家一老犬,生無可戀,死不足惜。何須陛下掛念。瓦罐終須井上破,陛下珍重,老奴告退。”

“子猶瓶矣。觀瓶之居,居井之眉。處高臨深,動而近危……”殿中少帝,有感而發。

鴻池,飛雲號。

董驃騎與孫破虜,臨窗對飲。

孫堅,自追隨董驃騎以來,乘風破浪,平步青雲。若非因麟子彌月之喜。今已官拜豫州刺史。

“可恨何進百般阻攔。只肯授刺史,不肯予州牧。”董驃騎狠狠落杯。

“無妨。”孫堅豁達:“為國效力,不分官高位卑。六百石刺史所行之事,與二千石州牧,於堅而言,別無不同。”

“文台英雄了得。”董驃騎嘆道:“何進得黨魁,太後得麟子。何氏一門,如有神助。天時、地利、人和,皆不歸我董氏所有。如之奈何。”

孫堅勸道:“董驃騎一心為公,今又是竇太皇垂簾監國。合二宮之力,未嘗不能與大將軍分庭抗禮。此三宮鼎足之勢,乃薊王所立。可謂用心良苦。豈能坐視無端被廢,令江山社稷有折足鼎覆之危。驃騎多慮了。”

“話雖如此。然……”顧左右無人,董驃騎低聲言道:“江湖傳聞,何太後所生麟子,種出薊王。乃密令道人史子眇,夥同麻姑仙,趁群仙大會,盜采麒麟之菁,千裏投懷,十月懷胎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