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三危既宅

“七月七,王母臨,麒麟子,天命歸;九鼎聚,山河一,四海潮,寰宇內。”

一夜之間,洛陽小兒皆唱此歌。

童言無忌,童諺無敵。

尤其今漢,篤信天人感應,大興讖緯之學。

所謂讖言,皆雲山霧罩,晦澀難懂。且看世間高人,如何解讖。今漢經學大家,無不精研讖緯之術。如黨魁張儉者,已研習至化境。言行舉止,見仁見智。正如先前為麟子取名“劉儴”。二歧義,南轅北轍。日前答少帝問,一句“別無不同”,便大有深意。足見功力。

此,道傳兒歌,亦模棱兩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不好妄斷。

開篇“七月七,王母臨”,乃真有其事。無有歧義。然“麒麟子,天命歸”,便“麥穗兩岐”。究竟是說“天降流火,麒麟送子”之麟子。還是“天生劉三墩,漢家麒麟子”之薊王劉備。

下篇“九鼎聚,山河一”,亦無異議。“禹收九牧之金,鑄九鼎”。九鼎象九州,集九州名山大川鐫刻於九鼎之身,一鼎象一州,集於夏王都。“夏後氏失之,殷人受之;殷人失之,周人受之。夏後、殷、周之相受也。”周顯王時,九鼎沒於泗水下。始皇帝,鑿和氏璧為傳國玉璽前。九鼎,才是天下歸一,至高象征。九鼎重聚,江山一統。乃理所當然。

然“四海潮,寰宇內”,看似承上啟下:九州、四海、寰宇。然天下誰人不知,薊國泛舟海外,滅三韓,並倭島,興江表十港。種種作為,正應此句啊。

於是乎,兒歌究竟言指何人。難有定論。

距七月七,尚有時日。

然時不我待。大將軍何進,先前還假裝遮掩,今已明目張膽。廣招天下豪傑,又調董卓、丁原,抵近京畿。車騎將軍何苗,亦出入廣成聚,整頓五千胡騎。泊於鴻池的孫堅艦隊,日日操練,殺聲震天。還有董驃騎麾下,西涼兵馬。得董太皇重金資助,全套樓桑兵甲。人馬具裝,攻城舫車、機關兵車齊備。

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洛陽八關內外,竟已聚集十萬兵馬。

三宮鼎立,各有所仗。

說拱衛帝都,恐難以相信。

洛陽先為八關鎖閉。今又被三方勢力,圍成鐵桶一般。凡兵鋒所指,必血流成河,生靈塗炭。先前,函園一萬精兵,尚能力保帝都安危。若以一敵十,必顧此失彼。然平亂力有不逮,自保卻綽綽有余。

薊國營城術,冠絕宇內。十裏函園、二崤城、九坂塢。居高守備,固若金湯。今漢王陵,多封土成丘。故園門稱“山門”。函園乃梁冀菟園改建。梁冀為暗藏銷金窟,而費盡心機,不惜工本。“十裏九坂,以象二崤”,“經亙數十裏”。歷經薊國能工巧匠,數年督造,方才大成。居中九坂,橫亙西南至東北。將函園分成上下兩片,三角園區。三仟棟九坂懸樓,再分前後坂坡。與山巔九坂塢,上下錯落,連成一體。坡道往來,通行南北。園中萬戶守陵人,皆是薊國臣民。

眼看兵亂再起。洛陽權貴,風聲鶴唳。皆削尖腦袋,欲居家遷入函園保命。尤其九坂無主懸樓。為得一棟安身立命,變賣傳家之寶,散盡家財者,大有人在。

如城門校尉趙延,越騎校尉曹沖,胡騎校尉軻比能等,皆在園中棲身。

四郭百姓中,有先見之明者,多假借出遊省親,舉家出逃。洛陽百姓紛紛出奔,十三州豪傑入京。一進一出,洛陽城繁華更勝。

黃門內宦,投靠董太皇,乃大勢所趨。饒是中常侍宋典、畢嵐,亦不例外。永樂太仆封谞,後來居上。隱隱成為內官之首。一時手眼通天,志得意滿。

所幸,羽林、虎賁,皆忠於竇太皇及少帝。尤其虎賁中郎將王越,更是少帝劍擊恩師。對少帝忠心不二。王越號稱劍宗。曾手刃黃巾三妖道。個人勇武,毋庸置疑。奈何出師不利。前後二帝,皆未能護全。歷年來,知恥而後勇。苦練行兵布陣,合擊聯防之術。時至今日,麾下虎賁銳士,足可護少帝周全。

陳倉峪道。

入關車隊,忽然止步。

一眾車夫,如臨大敵。

只見一蓑笠翁,獨臥青石,懸空而釣。

西王母得報,這便驅車上前:“可是烏角先生當面。”

“正是左慈。”石上蓑笠翁,正坐行禮:“不知王母入中夏,未能盡地主之誼。老朽失禮。”“中夏”乃相對“諸夏”而言。

傳言。西王母與武帝蟠桃會時,“(西王)母以四顆與帝,三顆自食。桃味甘美,口有盈味。帝食輒收其核,王母問帝,帝曰:‘欲種之。’母曰:‘此桃三千年一生,‘中夏地薄’,種之不生。’帝乃止。”

僅“中夏地薄”一言,便知西王母歸屬。稱大漢為“中夏”,言下之意,己亦出身諸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