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中舨共約

不出薊王所料。

牽風船一經露面,技驚四座。

往來遊弋,隨船吊轉動絞車,將拖網撈出水面。滿網魚鮮,著實眼饞。

搬動機關,船翼翻轉。網中魚鮮好似大雨傾盆,盡落後甲板下魚艙。艙內漁夫,分門別類,或送入水箱續命,或埋入鹽堆保鮮。拖網之效率,何止撒網百倍。須知,一網撒下,不過網羅“一網見方”。網下又能有多少魚獲。且二次撒網前,需重新整網,不等天黑,又著急返港。一來二去,耗時極多。拖網拖弋船尾,隨牽風漁船,往來馳騁。一網所獲,可想而知。

更有甚者,撒網、捕撈,皆由機關驅動。便是吊上甲板,亦直落魚艙。省時省力。

粗略計算,一日所獲,堪比一季魚獲。

這還了得!

句章漁人,齊來求購。然悉知百萬售價,如兜頭一盆冰水,前後涼透。

待心平氣和,再想。自知合情合理。一日所獲,堪比一季魚獲。如此海捕利器,焉能便宜。海商含笑取一縷網繩,遍示眾人。見此網繩,乃是用細鋼絲混合苧麻繩,多股纏繞編成。以此繩,織成網,自當堅韌無比。亦唯有此網,方能將一網魚獲,輕提出水。而不會崩斷。

窺一斑而知全豹。牽風船技藝之先進,遠超想象。

只是百萬巨資,不砸鍋賣鐵,如何湊齊。

見艙內眾人,長籲短嘆。海商言道:“若實難周轉,可分期償還。”

“願聞其詳。”漁人脫口而出。

海商笑容可掬:“首付一成。余下可分十年期,月月償還。前六月無息,半年後百取一,一年後百取三,三年後百取五。五年後,百取十。”每每言及此處,海商便輕車熟路,將早已擬定好之券書範本,雙手奉上:“只需在貲庫開立賬戶,便可簽約,得償所願。”

“何為百取一、三、五,十。”漁人抱以警惕。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

“以十年貸九十萬,月償七千五百錢為例。”海商如數家珍:“半年無息,半年後百取一,月多償利息,七十五錢。”

“原來如此。”漁人頓時松氣:“乃月償七千五百錢之百取一、百取三、百取五、百取十。”

“然也。”海商和煦而笑:“非是總額,不過月錢耳。”

漁人追問:“若有閑錢,可否先償。”

“可也。”海商手指券書:“券中此條,赫赫在目。吾王威信天下,薊人豈能背主謀私。”

言及薊王,漁人終得安心:“敢問商家,如何才能開立賬戶。”

海商兩眼精光畢露,一閃而逝:“其法有三:其一,得五戶薊人作保;其二,與薊人有通家之好,只需親家作保;其三,落籍薊國,戶戶可得。”

眾漁人思前想後,這便言道:“家中頗有田宅,不忍丟棄。不知商家,可願與我等作保?”

“有何不可?”海商欣然點頭:“市內友人,連我在內,當可湊足五戶。”

“大恩不言謝。”漁人齊齊下拜。

“諸位須知,凡三月不還,視為背約。前款不退,船只收回。”海商有言在先。

漁人鄭重抱拳:“多謝告知。”

“券書在此,只等諸位簽押。”海商取券書奉上。

利字當頭,有進無退。漁人依次簽押,自去開戶不提。

恭送漁人出門。海商吹幹墨跡,長抒胸臆:“吾王威天下,果不以兵革之利。”

初夏正當海捕。

首付十萬,三日講解,牽風船揚帆出港。

一網下水,無往不利。魚獲蜂擁上市,產量陡增。乃至港口漁商,無力收購。滿船魚鮮亦無處存放。如之奈何。

便在此時。海市一艘大舡,徐徐立旗:“魚鮮(工)坊”。

機關驅動,掛鉤去鱗、剖腹開膛,鹽水沖洗、煙熏烘幹。待包裝出坊,已成幹貨。

句章港市,自上而下。連人帶狗,目瞪口呆。

便有海市商人,近前詢問:“魚幹賣否?”

自然賣得!

市價收購,直接到賬。人入貲庫,隨用隨取。不要太方便。

甬東港城,漁港、船塢、鹽牢、工坊、邸舍、商肆、酒壚、湯池、客舍、市樓、城倉、番市、蠻夷邸、市舶寺,如雨後春筍,接連建起。換鹽、修網、上油、清艙……殘血夜入船塢,明日必滿血取回。還有何話好說,娘親!揚州漁人,紛至沓來。遷居中山洲,入籍薊國不提。不僅漢人如此,島夷已如此這般。走出蠻荒,遷入臨近薊國港城,耳濡目染,不斷向化。

薊國大舡又運來嶺南青壯健婦數萬。截流治水、捍鹵蓄淡。築路造堤,通渠圩田。街衢四通,舟橋相連,不斷向內陸延展。

甬東港長,授予番禺董正。

焦矯亦如願,獲番邦通商權。於港市中起高樓,自號‘胡老館’,專與番商互市。前漢時,鹽鐵專營。便是後世所謂“許可證制度”。為重農抑商,前漢武帝時,推行“算緡告緡”、“均衡平準”、“謫發商賈”等,一系列措施。並規定:“商賈人軺車二算,船五丈以上一算”,對商人征收車船稅。今漢雖未行抑商,然光武帝時,桓譚亦曾提出“禁民二業”之主張。雖終未能執行,然焦矯未雨綢繆,先得薊王許諾,再與番商互市。可謂老謀深算。有備而無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