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合浦珠還

支渠四通,在水網倍加密集,枝津故瀆遍地的三南,有了更深層的含義。先秦一條神來之筆的靈渠,連通珠江與長江二大水系,貫通南中、荊南、嶺南三大地域。

而劉備要做的,便是精工細作,爬梳剔抉(pá shū tī jué)。仿薊國水路,將遍及夷區的河川溪流,連成三級水網。能夠行萬石、千石、百石機關船。此事,皆交由水衡都尉全權負責。

江南一帶,水網密布,後世有“水鄉澤國”之稱。水運,乃時下最經濟高效的交通形式。河道亦是水鄉澤國最主要的交通通道。先秦兩漢,續力鑿穿江南渠道。人員、輜重,多經漕渠輸送。事半而功倍。

薊國在北,沿近海航線,入番禺,合浦,乃至徐聞、比景。再逆入內河航道,便可舟行三南夷區。實無需逆入長江,再順次南下。薊國海市船隊,則反其道而行之。先入江淮。再分行南北。一路沿湘水、沅水南下,再西行合浦、番禺,乘風出海,北上薊國。形成商道大回環。

只需開挖漕渠,連通南合浦水與北圭水。好比打通任督二脈,真氣從此循環不息。合浦港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如此良港,洛陽朝堂必不舍得割給薊王。薊國良工實地勘探後,圈定距合浦港百八十裏外的醴水(欽江)入海口(茅尾海),築造新港。鑿渠連通醴水與南廉水(廉江),通合浦港,入合浦水路。又有“醴水在蒼梧,環九疑之山。”故,此水乃“南醴水”。

於是劉備取名“南醴港”。

南醴水,河道蜿蜒,水出“六萬大山(十萬大山)”。經由船上“記裏水車”丈量,長約四百三十裏。上遊谷地土地肥美,林中多生瓜果。南醴水沿岸越人,濱水搭建長屋,船泊廊下。屋脊晾滿幹果,側院曬滿魚鮮。日常所用陶器,稱“連罐”。有二連罐,三連罐,四連罐之分,是典型的越人盛器。罐中分門別類,盛滿幹果和鮮果。常有童子數人,聚在廊下,吃著罐中美味。時下連罐,便是後世之果盒。“尉佗(南越王趙佗)獻高祖鮫魚,荔枝,高祖報以蒲桃錦四匹。”以至於“南單於來朝,賜禦食及橙橘龍眼荔枝。”換言之,時下嶺南特產,已廣販京畿。試想,若無水陸通暢,嶺南夏季果蔬,如何能轉運數千裏,抵達洛陽時,仍新鮮可食。

窺一斑而知全豹。大漢水路之便捷,遠超想象。中原大地滿是南方水果,以至於“民間厭桔柚”。都吃厭了。除此之外,“犀角、象齒、翡翠、珠璣”等,嶺南珍品,亦為世人矚目。“珠璣象齒出於桂林”,“一揖而中萬鐘之粟也”。合浦,正是珍珠產地。嶺南風物不斷北上:“雜香細葛,輒以千數,明珠,大貝,流離,翡翠,玳瑁,犀象之珍,奇物異果,蕉邪龍眼之屬,無歲不至。”

而中原物產,亦順下嶺南。

南下漢人,將鐵器、陶器、耕牛、種子、技藝等,吃穿用度,衣食住行,播撒嶺南。極大促使了當地的進步。和合之風盛行。遍吹大江兩岸。

此地夷帥,乃出旁支。種出古南越國。部民皆以采“合浦珠”為業。“合浦民善遊,采珠兒年十余歲,使教人水。官禁民采珠,巧盜者蹲水底刮蚌,得好珠,吞而出。”

“(合浦)郡不產谷實,而海出珠寶,與交阯比境,常通商販,貿糴糧食。先時宰守並多貪穢,詭人采求,不知紀極,珠遂漸徙於交阯郡界。於是行旅不至,人物無資,貧者餓死於道。(孟)嘗到官,革易前敝,求民病利。曾未逾歲,去珠復還,百姓皆反其業,商貨流通,稱為神明。”

意思是說,合浦沿海,盛產珍珠,卻不產糧食。當地百姓,皆以采珠為生,以此向交趾換糧。因采珠收益極高,當地官吏便乘機貪贓枉法,盤剝珠民。不顧珠蚌生長規律,一味逼迫珠民過度捕撈。乃至珠蚌逐漸遷移交趾郡海,合浦能捕撈到的,越發稀少,“珠逃交趾”。珠民收入大減,許多人因無錢購糧,而餓死半道。順帝拜孟嘗為合浦太守。孟嘗到任後,革除先前種種苛政。不到一年,珠蚌繁衍,“合浦珠還”。

時人便已懂得,封山育林,禁海養珠。“竭澤而漁,豈不獲得?而明年無魚;焚藪而田,豈不獲得?而明年無獸。”故“先王之法,不涸澤而漁,不焚林而獵”。

切莫,“竭澤而漁”。切莫,“焚林而田”。

百夷使者北上薊國,三南人盡皆知。聞薊國欲在此地造港通渠。日薪二百大錢。夷帥大喜過望。

“凡采珠,常三月,用五牲祈禱。若祠祭有失,則風攪海水,或有大魚在蚌左右。”饒是如此,亦常遭遇生命之危,“不幸遇惡魚(鯊魚),一縷之血浮於水面,舟人慟哭,知其已葬魚腹也。亦有望惡魚而急浮,至傷股斷臂者”。故唐宋時,合浦人又將珠池喚做“望斷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