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十夷王女

臨鄉中城。一輛駟馬安車,入裏道,停在門下祭酒司馬徽府門前。

見被水綠琉璃風燈,照亮的“上庠令”(車)牌。門樓衛士,急忙命人開中門相迎。

車入府中,踏板折疊落下。上庠令鄭玄,穿鞋下車。

“拜見鄭公。”便有府中管事,趕來相迎。

“德操何在?”鄭玄問道。

“主父在後花園,鄭公請隨我來。”管事挑燈在前,引鄭玄穿曲廊,過中庭,步入後花園。

園中亭內,燈火闌珊。四月初夏,夜風微涼。依叠石之山,映一池碧波,再趁香樟木香醒腦。秉燭夜讀,何其雅致。傳聞,為紓水鏡先生思鄉之情,園中山水,皆臨摹陽翟故鄉風貌,微縮而成。此中內情,外人又如何得知。知微見著,薊王尊師重道,身體力行。故上行而下效。便是將作寺良匠,亦深受熏染。極具匠心。

示意管事自行離去。鄭玄拾級而上,登跨水拱橋,臨依山亭台。懸扁彰名,起於樓桑,已成薊國風尚。扁上薊王親筆所書“陽景”。此二字,乃“水鏡”也。

“水,準也。中有‘微陽之氣’也”。“鏡,‘景’也,‘鑒’也”,“明鏡者可以察形也”。“鏡於水,見面之容”,乃“水鏡先生”之意也。

亭台自有高閣。推門視之,亭內婢女,昏昏欲睡。聞聲,各自驚醒。見是主父密友,正欲上前參拜。卻被鄭玄搖手所止。自行登臨頂閣不提。

二樓高閣,夜風習習。高懸梁下之琉璃蓮花吊燈,堆光如晝。

窗下屏風所繡,正是三南山川地形圖。

案上書卷堆疊,如屏似障。《史記·西南夷列》、《風俗通義·四夷》,諸如此類。

卻未見主人何在。

待繞過屏風,見司馬徽正憑欄而立。鄭玄遂問道:“德操可覓得萬全之策?”

“康成何出此言?”司馬徽這便入閣相見。

“郭奉孝,天縱之才,然畢竟年少。所謂‘卑不謀尊’,今犯人臣大忌,竟‘迫主和親’。生死一線,如何保全?”鄭玄直問。

司馬徽心悅誠服:“康成為人師表,徽深敬之。”

“奉孝當如何?”鄭玄三問。

“郭奉孝無礙。”司馬徽答曰。

鄭玄終得安心。遂與老友並榻而坐:“德操且細細說來。”

“郭奉孝,將南中、荊南、嶺南,並稱‘三南’。能有此見識,著實令老夫欽佩。其計之所出,與眾謀國之策,一脈相承。攘外安內,並進齊驅。主公曰‘東孝西直’,此言大善。”司馬徽娓娓道來。

“先前。郭奉孝曾密信右丞賈文和,言及主公和親‘祝融後裔,大巫之女’。被賈文和婉拒。正因‘卑不謀尊’。時,都護府左丞戲志才,便有先例。曾為主公‘不告而娶’,一力促成與鐘存女豪和親。所謂‘不知者不罪’。事後,太妃親下口諭,此事不可再有。今已有言在先,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乃大逆之罪。郭奉孝天縱奇才,又焉不自知。”

鄭玄輕輕頷首:“既如此,‘十夷王女’,又欲何為?”

“此乃蠻夷舊俗。”司馬徽笑嘆:“前護羌校尉鄧訓曾言:‘諸羌激忿,遂相與解仇結婚,交質盟詛。’‘解仇結婚,交質盟詛’,便是蠻夷約定俗成。‘十夷王女’此來‘和親’,正為‘解仇’也。”

“竟不知蠻夷,有此舊習。”鄭玄略作思量,這便醒悟:“先前,主公傳檄天下,痛斥越巂夷王子高定。故夷人遣使北上請罪。又攜‘十夷王女’和親解仇。”

“然也。”司馬徽欣然點頭:“換言之。此舉,乃出夷人自願,非郭奉孝所謀。”

“果真如此乎?”辨出老友語透揶揄,鄭玄急忙追問。

“呵呵……”司馬徽撫須而笑:“依老夫愚見,非也,非也。”

“何出此言?”

“且看‘十夷王女’。”手指屏風三南山川地形圖,司馬徽逐次道來:“漢嘉旄牛夷,越巂摩沙夷,益州昆彌夷。此三夷,皆為夷人大部。種落繁熾,據守三郡要沖:旄牛夷扼‘旄牛道’,摩沙夷據‘西夷道’,昆彌夷守‘永昌道’。此三道,皆乃‘蜀身毒道’之路段。而余下槃木夷、白狼夷、樓薄夷、哀牢夷、邛都夷、笮都夷、卷夷大牛王部,亦皆散落在‘蜀身毒道’沿線。”

“哦?”鄭玄隨司馬徽所指,依次下看。終於醒悟:“南方絲路。”

話說。漢武大帝為經營西南,在秦人五尺道的基礎上,開鑿二路並稱“西南夷道”。一為南夷道,“自僰道指牂牁江”以通夜郎。一為西夷道,由蜀郡通往邛筰,並西南達楪榆、雲南。“西夷道”並“南夷道”,於楪榆(大理)交匯,並向西南,經博南(永平)“博南山道”渡蘭滄水(瀾滄江)入“永昌道”至不韋(保山),越黑水(怒江)至哀牢(潞西)出國境,通身毒(緬甸、印度、泰國等南亞、東南亞諸國)。此路線,便是後世著名的“南方絲綢之路”。俗稱“茶馬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