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大而化之

“這……”融漓略顯慌亂:“薊王之思,我豈能知。”

“俗謂‘一山不容二虎’。又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自秦漢以來,百越與漢人毗鄰而居,漸成一家。今,竟有人欲趁天下大亂,山川阻斷。吞並百越,圖謀自立。世人皆知,我主在北。似遠隔千山萬水。然海市往來,樓船逆進。十萬精兵,披星戴月,旦夕至矣。自持山高水險,懷不臣之心。何不見我主,逢山開路,遇水搭橋。忤逆強漢者,雖遠必誅也。”郭嘉再拜:“那時,兵鋒所指,生靈塗炭。更加百萬南蠻,已為我主所用。招為前驅,無往不利。西南夷如何能擋。”

“軍國大事,想我一介女流之輩,如何可知。”融漓嘆道。

郭嘉卻笑:“漓公子,既能一口道破我之身份。聰慧異於常人。”

融漓這才醒悟。郭嘉只說“我主”,卻並未言明。乃是自己情急之下,脫口而出薊王名諱。

“主簿足智多謀,融漓遠不及也。”

郭嘉正色道:“漓公子既是‘火神後裔’、‘大巫之女’。當心系萬民,顧全大局。若百萬族人,為人所用。成為野心家之手中刀,墊腳石,乃至嶺南大地,血流成河,屍骨如山。漢蠻從此形同陌路,再無共處之萬一。管子曾曰:‘戎狄豺狼,不可厭也,諸夏親昵,不可棄也。’我等後人,豈無前人之遠見。”

“敢問主簿,在漢人眼中,我輩究竟是‘豺狼’,還是‘諸夏’。”

“先賢曾言:‘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又曰:‘裔不謀夏,夷不亂華。’古往今來,無不‘內諸夏而外夷狄’。然自我大漢問鼎九州,內遷胡人、東遷羌人、外通西域、蠻夷逆進江淮。四夷各部,化外之民,無不納入心腹要害之地。何也?”郭嘉言道:“充而化之也。”

“孟子曰:‘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聖。’”融漓柔聲道:“‘有容乃大,大而化之’。”

“乃至江河所至,皆為漢土。日月所照,皆我漢民。”郭嘉擲地有聲:“再有四百年,無分華夷。四海升平,光融天下。郭嘉竊以為,若我大漢做不到,再無人能做到。”

“主簿之心,融漓已盡知。”融漓肅容下拜:“為今之計,該當如何?”

“漓公子何不手書一封,由我主轉呈漢廷,上達天聽。”郭嘉進言。

“好。”融漓輕輕頷首。

臨鄉城,薊王宮。

二人皆授美人位,領千石家俸。年末臘賜時,門下祭酒司馬徽上疏,言,王家無秩比。於是薊王除‘比石’。禦姬六百石,美人千石,貴人及側妃二千石。王妃獨領萬石,與太妃及義太妃等同。

四位義弟,領中二千石。

劉備為輔漢大將軍,亦領萬石俸。

帝王外戚,父憑女貴。

鄒氏,杜氏,自領千石高俸。其父,授予民爵十三等之中更,歲俸六百五十石。授田八十頃,授地八十宅。歲俸折錢:十九萬五千。八十頃稻田,每季所獲新谷,可折大錢七百二十萬。稻花魚再翻倍。粗略算來,鄒、杜二家,一年所得,約一千五百萬錢。

深情輔以厚利。可想而知,薊王後宮,是何等家和萬事興。

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當真不如,生得好女兒,嫁入帝王家。

今日無朝。故薊王足睡。待洗漱更衣,步入餐廳。一眾妃嬪已恭候多時。諸如舉案齊眉,齊聲嬌呼:“恭迎夫君。”大可不必。曾為披香博士的宋貴人,化繁為簡,端坐注目即可。

廳內美婦,皆與薊王坦誠相待,交頸而眠。彼此熟到髓裏。情到濃時似反薄。無需刻意為之。心中所求,便是相處時的無拘無束,自由自在。

整日相敬如賓,謹小慎微,薊王天下豪傑,如何能受得。

按薊王之意,類比太學論壇,餐廳改先前排座,為“陰陽無極”座。類比後世太極圖。極,棟也。本指屋之正中至高處。無極,便是無有高差。

“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

“負陰抱陽,沖氣為和”,便是無極座之真諦。坐席食案,如同心圓排列。先來居內,後來居外。不分座次。

一言蔽之,陰陽調和。

便有國中名士大儒,以此事問上庠令鄭玄:王上此舉,是否有悖禮法。

鄭玄笑道:道曰規,道始於一,一而不生,故分而為陰陽,陰陽合和而萬物生。主公以陰陽二分人倫,乃是行大道也。

眾皆拜服。

換言之,除去君臣上下之分,亦有夫妻陰陽之別。此舉,不僅合乎禮法,更上應天道,下承人倫。

於是北宮餐廳,遂改名為“無極殿”。

食不語,寢不言。然若心意相通,細嚼慢咽,亦是人間致美之味。更何況,薊王後宮,群芳競艷,秀色可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