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斷不可棄

“欲善其事,先利其器。”郭嘉笑中盡是深意。

諸如沙摩柯等人,自無從體會。然融漓卻已,心領神會。

“今日便經停此處。待碎盡礁石,一瀉千裏。再逆上沅陵不遲。”郭嘉翩然而去。

無外人,尤其無漢官在場。蠻人終於齊齊變色,各自長籲短嘆。手搭涼棚,舉目四望。漢家機關器,果有大神機。

忽有人言道:“若沅水百余險灘,皆被清除,漢人大船通行無阻。我族船夫舟子,豈非再無用武之地。大船迅捷平穩,誰還去擠那一葉扁舟。”

沙摩柯用力拍了拍酸痛的後頸,不服氣道:“若水臨絕壁,無從坐灘,又當如何。”

“何不見此樓。”融漓手指崖山懸樓言道:“料想,百足船內,亦藏機關。可引繩挽船。便如此船這般。”

忽聽水面轟鳴,濁浪四濺。又有一座礁石,從頭至尾,四分五裂。不等分崩離析,便被激流沖刷一空,消失無蹤。待水清,再無礁石之害。原先橫跨礁石兩側的工字舟,遂自行移往另一處礁石。借助絞盤,自下而上,將礁石包夾入雙體船身之間,梁臂之下。待鎖死停穩,又左右移動愚公錘,高懸於礁石之頂。

船上工匠搬動手柄,傳動連杆介入。齒輪組迅速咬合,將愚公錘徐徐升起至最高,轟然落下。

一聲悶響,碎石崩裂。如此反復錘擊,不出片刻,自上而下,頑石盡碎。若受力不均,乃至攔腰折斷,亦無大礙。只需先砸下一根特制錨釘,再反復錘擊。水下暗礁,亦屍骨無存。

見水中礁石,接連崩碎。沙摩柯忽問:“沅水再無險灘,是福是禍?”

此語可謂直戳心窩。

“漢廷復置水衡都尉,薊王又贈座艦,足見持重。料想,武陵水路,當皆如我等此時所見。不出數年,再無險阻。那時,漢人機關樓船,暢通無阻。尤其海市往來,與我輩互市。不知王子以為,是好是壞?”融漓反問道。

“自然是大大利好。”沙摩柯脫口而出。海市若能泊在自家門前,何其便利。

融漓嫣然一笑:“王子既言好事,那,必是好事。”

另有同伴,想起一事:“昨日海市船家言道,漢廷許薊王江表開港之權。不知郭主簿此來,是否與此事相幹。”

“船家可曾言,港設何處。”融漓問道。

“聽說,乃前漢舊縣。如辰陽、義陵等舊港。”同伴亦模棱兩可。

“離我輩如此近哉!”饒是沙摩柯亦吃一驚。

“此乃船家之言,許不足為信。”融漓微微蹙眉,似起心結:“凡薊國所建,名為港津,實為港城。聽聞南港,早與臨鄉連成一體。勃海泉州港,更有十萬住戶。薊國之港,可比一大城。”

“民從何來?”聽聞港津竟有十萬住戶,沙摩柯不由咋舌。再想家中簡陋漁港,絕難相信。

“薊國有船民十萬戶,近百萬之眾。臨水而居,以船為家。”融漓頗有見聞:“船家日常如海市,停於自家泊位,便算做一戶。戶籍由都船令署所轄,離港時,只需憑所簽‘僦船券’或‘海捕券’,上報航道及往來港津,便可攜‘關津集簿’,舟行天下。於任一薊國所轄港津停泊,不限時日。”

“船戶可是編戶?”又有同伴問道。

“然也。”融漓答曰:“薊人分‘爵民’與‘齊民’。爵民,乃因功授予二十等爵之人家。齊民又細分:農戶、商戶、匠戶、船戶、獵戶、漁戶、鹽戶,諸如此類。除去賦稅略有不同,余下鮮有差異。”

“漁戶與船戶,有何不同?”又有人問。

“漁戶類同獵戶,收‘假稅(山林苑囿池澤,凡貸與百姓種植、采捕者,則征‘山澤之賦’稱‘假稅’)’、‘海租(海產稅)’。漁戶雖有小船(不超五百石),卻多離水而居。如雍陽水城,便多漁戶。能稱船戶者,必有千石大舡。除去海捕,還僦船出海,諸如此類。”融漓再答。

“海市船家,可是船戶?”沙摩柯問道。

“非也。乃屬‘海商戶’,錄入海市籍。由海市令掌管。”融漓果然見多識廣。

“若比照薊人,我等當屬何戶?”沙摩柯隨口一問。

融漓隨口一答:“比照西域番戶,隴右羌戶、氐戶,我輩或可編為‘蠻戶’。”

“有戶可為齊民乎?”沙摩柯再問。

“有戶便是齊民。”融漓再答。

“何謂齊民?”同伴多有不懂。

“齊,等也。無有貴賤,謂之齊民。”融漓一語中的。

“無有貴賤?”同伴震驚,可想而知:“莫非我輩可與……漢人比肩?”

“薊王治下,確是如此。”融漓笑道:“傳聞,薊王迎娶西羌女豪時,曾言:‘諸夏親昵,不可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