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壟斷江山

洛陽馬市,胡姬酒肆。

劉表如約而至。

“拜見太常。”推門視之,右丞賈詡已恭候多時。

“見過右丞。”劉表亦回禮。

之所以不去函園,亦不去金水小市,反擇此地。乃賈詡有意為之。若選薊王家業,恐劉表心生壓迫,以為逼迫。馬市胡姬酒肆,酒客皆披常服,身份不彰,地位不顯。亦無人品頭論足。置身其間,心平氣和,悠然自得。

賓主落座,賈詡舉杯相敬。落杯後,遂道明心意:“我主上表,請開護南蠻校尉,又舉太常從子出仕。只因悉知太常不日當外放為荊州牧。故未雨綢繆,先行謀劃。防荊南蠻族與群盜勾結。”

劉表笑道:“右丞今日相邀,莫非是為解我心憂?”

賈詡答曰:“不敢。”

劉表言道:“荊州劃江而治,分荊南與荊北。荊北臨豫州黃巾,荊南有蠻夷作亂;水賊橫行江淮,宗賊結塢連堡;更有貪官汙吏,監守自盜。內憂而外患。其中,謂心腹大患者,‘宗賊’首當其沖。常言道,禍起蕭墻,家賊難防。不知右丞可有此意。”

“然也。”劉表竟有此等見識,著實令人意外。賈詡奮聲言道:“太常當知,薊國船人,舟行天下。荊南各港津,多有往來。年前,我主曾向陛下討來開港之權。既為便於兩地互通。故對江表諸事,知之甚深。蠻夷跋山涉水,聚散無常。然趁中原大亂,朝廷一心討賊,無暇他顧,江淮宗賊坐大。勾結黃巾,籠絡蠻夷,私設家規,不遵王法。我主曾言:‘今宗室勢衰,人心思變。若宗賊趁亂坐大,任其吞並人口、田地、山川、林澤,而後相互結親,合縱連橫,沆瀣一氣。待覓得良機,搖身一變,將己洗白成‘世家’。則,大漢江山不保,萬民皆淪為家奴’。”

“宗賊積勢成世家。”劉表亦領會。

“然也。‘夫河冰結合,非一日之寒;積土成山,非斯須之作’。故於我主而言,宗賊才是黃巾之後,心腹大害。”

劉表心中一動:“金市子錢家,以食邑為質,貰封君縣主。可與薊王相關。”

賈詡肅容下拜:“我主言:‘唯漢室宗親,可滅宗賊’!”

劉表渙然冰釋:“大漢郡國並行。封君列候,遍及天下十三州。‘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如何能坐視宗賊,兼並田地、掠我子民。故薊王不惜耗費巨資,為封君縣主取食。聞有洛陽宋公子,配五縣令印。所到之處,收黃巾,破塢堡,安民屯田。保我大漢江山。”

“太常明見。”賈詡再拜。

劉表位列江夏八俊,豈無容人雅量:“玄德恐我恨其插手荊州之事,故先表我從子,再令右丞設宴開解。何其小覷我也?”

說完離席,雙手將賈詡扶起:“我亦是,漢室宗親。”

聞此言,賈詡不覺已淚流。

家國天下,郡國並行;非功不侯,非劉不王。僅此一句,足以。

分封立國,劃分權利。正因天生對立。唯封君列候,才不會與宗賊同流合汙。一言蔽之,除漢室宗親,無人能滅宗賊。甚至為逐鹿中原,漢末群雄與其結盟者,亦不在少數。此舉更加劇了宗賊洗白蛻變。

三國至魏晉,世家坐大,再無宗賊。只因宗賊蛻變成了世家。此亦有先例。

河西四郡,諸多大姓,多出關東流徙士族。先與當地豪強聯姻,站位腳跟。再種田經商,積累錢貨。而後族中子弟,習文學武,出仕為官。不出三代,洗凈原罪。搖身一變,成河西名門。所幸,只因河西偏僻,且有羌人禍亂,再加帝國東顧,隴右及關中,無利可圖。故為禍不顯。

關東宗賊,卻是心腹大害。

後世以為,門閥的前身是世家,然世家的前身又是何物?

劉備給出答案:宗賊。

按照後世的理論,資本的原始積累,必是鮮血淋淋。“剝奪的歷史是用血和火的文字載入人類編年史的”,“資本來到世間,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滴著血和肮臟的東西”。

宗賊裹挾在黃巾之亂、諸侯爭霸、乃至五胡亂華,華夏持續五百年的亂世之中。吸食社稷髓骨,啃嚼萬民血肉。不斷壯大,終成門閥。壟斷江山。

何為壟斷?

壟,田埂也。斷,分割也。

幾大門閥以田埂,分割江山。

為江山社稷,天下萬民計,劉備決然不許,宗賊坐大。

於是分而化之,先斬其左膀右臂。將黃巾、水賊、蠻夷等,諸多與宗賊裹挾在一起,為其羽翼,或為其遮掩的“外衣”,悉數割離。直至露出包藏之禍心。將宗賊大白於天下。

歷代史家,多用春秋筆法。將天下時局民情,暗行分割,藏於人物傳記之中。讀後雲山霧罩,不知所以。待江山被門閥壟斷。乃至“天下英雄入吾彀中”。文人士子皆成刀筆喉舌,史家終成絕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