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寡情薄義

“靜觀其變。”許攸語出驚人。

惹大將軍不喜:“此,便是長史之良策乎。”

許攸笑容不減:“然也。”

見大將軍面露慍怒,與會眾人各自搖頭,許攸這才娓娓道來:“大漢朝堂,三宮鼎力。二位太皇並太後,各自為政,勢均而力敵。凡有一方擅動,必引三方連動。若動搖根基,乃至大廈傾覆,悔之晚矣。此其一也。”

似乎有理。大將軍聞言,表情稍有和緩:“其二如何?”

“前漢時,汲黯對武帝言:‘陛下用群臣,如積薪耳,後來者居上。’謂‘後來者居上’,亦如《荀子·議兵》所言:‘後之發,先之至,此用兵之要術也。’此其二也。”

“後來居上,後發先至。”主簿陳琳忽有心得:“子遠所指,莫非太後腹中麒麟子乎。”

“知我者,孔璋也。”許攸遂道破心機:“太後有二子。皇長子‘前輕’,麒麟子‘後重’。若少帝真有質帝‘鴆餅’之難,臣竊以為,繼位者非王美人貴子,而是太後腹中麒麟嫡子也。且二宮太皇,若鴆殺少帝。則被天下口誅筆伐,便是薊王亦再難保。那時,大將軍振臂一呼,廢二宮太皇,如探囊取物。再立麒麟子登基,一統南北二宮,手握一朝之政。再無人掣肘也。”

大將軍忙問:“焉知太後腹中必是麟子。”

許攸笑道:“天降異象,必利國祚。此乃天意,焉能生女乎。”言下之意。無論如何,何太後也不會坐視十月懷胎,卻生麟女。必要時,以假亂真,亦未不可。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大將軍終是放心。略作思量,便已醒悟。先前,太後借口追查永樂宮逐鬼童子出身,而逼問掖庭令畢嵐。拿到全部宮生子名冊。如今想來,何太後未嘗不是未雨綢繆,為“麒麟子”,預備替身。

主簿陳琳這才醒悟:“莫非,當今少帝,乃做餌乎?”

許攸眸中精光閃爍:“孫子曰:‘餌兵勿食。’魚貪餌而亡,兵貪餌而敗。古往今來,莫不如是。少帝但有意外,二位太皇難辭其咎。依臣料想,太後亦如此想,亦如此為。”

見何進面露喜色,舉止如常,主簿陳琳遂三緘其口。

自古君王多薄幸,最是無情帝王家。

大漢深宮之內,有多少真情可言。

如此寡情薄義,又怎好意思開口,索薊王三十億錢。美其名曰,撫慰喪子、喪夫、喪父之痛。不過是心中欲壑難填。

何太後穩坐長樂宮。將皇長子置於不顧。想必心中,早有取舍。

主簿陳琳暗自垂首,不忍再想。

臨近歲末,北國千裏冰封。一片銀裝素裹中,薊國渠碧水東流。商船往來,轉運新谷。畫舫穿梭,運送旅人。走親訪友,紅白喜事。人頭攢動,熱鬧非常。

薊國一如既往,四平八穩。

自並土封國,得縣二十又七。納高句麗、扶余、三韓、沃沮、倭人。如一場饕餮大餐後,消化成首要議題。俗語謂“貪多嚼不爛”。正因如此,劉備才婉拒少帝再增數縣之議。

薊王自以為,治下這片東西千裏,南北六百裏,有民九百萬眾,城邑三百座余的國土,足夠了。再多一二縣,對一統天下而言,並無增益。反引人側目。令洛陽朝堂,更加忌憚。

聞薊王後宮,鮮有妃嬪孕身,足見薊王已志得意滿,此生足慰。一個沒有了企圖心的諸侯王,如同飽食之猛虎。便有羊群路過虎穴,亦不會正眼相看。

一味欲壑難填,終會令人生厭。

進退之道,取舍之間。薊王堪稱典範。

兵精糧足,吏治清明。百業興盛,國泰民安。正臘節前,臘賜如期而至。

薊國高薪養廉。臘賜之豐厚,毋需多言。公道自在人心。能者多勞,多勞多得。居其位而謀其政。恪盡職守,廉潔奉公。想百姓之所想,急百姓之所急。偶有害群之馬,勢必雷霆鏟除。維持自上而下的吏治體系,高效運轉而不崩壞。正因上至國君,明以照奸;下至百姓,嫉惡如仇。

唯德才是舉。樹大而根深。

南宮少府,招募女官,成為薊國街頭巷尾,最熱門談資。

女官分屬百官。只論品秩,毋論男女。嫁娶自由,出入如常。比起只管禁中之事的漢宮女官,薊國女官,竟與百官趨同。堪稱男女平等之典範。

此事之所以能成。只因兩漢開明風氣使然。女子地位之高,遠非後世王朝可望其項背。長公主儀同藩王,取食一大縣,便足見一斑。

更何況。兩漢深宮,本就有女官。薊王此舉,乃循祖制。並未首開先河。

再者說來。薊王少時,太妃亦可默記名篇四百篇。大漢才女,又豈止蔡琰一人。

劉備已下令,隴右大震關,升平裏內四海館;薊西郡內,黃金台上四方館,同開女官評議。甄選女官。天下才女,無不心生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