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章 鐘鳴漏盡

自鳴鐘,顧名思義,便是借助流水等外力,使其自行鳴響之大鐘。

鑄鐘,並不稀奇。熹平六年,畢嵐奉先帝命,鑄銅人四列於倉龍、玄武闕,又鑄四鐘,皆受二千斛,懸於玉堂及雲台殿前。又鑄天祿蝦蟆,吐水於平門外橋東,轉水入宮。又作翻車渴烏,旋於橋西,用灑南北郊路,以省百姓灑道之費。

然待車駕轉往樓桑。遙見重樓高閣之中,有一望樓高聳。便是鄭泰口中“自鳴鐘樓”時,車內高人頗多意外。

此鐘,圓面似鼓,封於白琉璃壁中。又待抵近,只見鼓面之上,還等分刻度。用: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以示十二時辰,每個時辰,又等分為“十刻”。形狀頗似“日晷”。

日晷,又稱“日規”。通常由銅制指針和石制圓盤組成。銅針喚做“晷針”,石盤喚做“晷面”。晷針垂直穿過晷面中心,起“立竿見影”之效。針影所在,便是此刻時辰。安放時,呈南高北低,使晷面平行於天赤道面,如此一來,晷針上端指向北天極,下端正好指向南天極。

然再細看,又有所不同。鐘樓日晷,晷針並非垂直穿過晷面中心,反橫臥其上。如此設置,怎能“立竿見影”。

再抵近。高人還發現,每個時辰內,每一刻,亦被細分成十二小格。莫非,將一日細分成“時、刻”,仍不足夠。還需再將“刻分”不成?

車內高士,不禁駭然。薊人時刻之精準,已至此乎。

不及抵達。鐘聲再響。街上行人紛紛駐足仰望。摩肩接踵,車水馬龍之十裏長街,竟一時寂靜無聲。待鐘聲停歇,眾人才有說有笑,各自忙碌。回歸日常。

薊國將作館,鬼斧神工。自鳴鐘樓,乃出王上手繪圖板。右國令領將作館能工巧匠,精心打造。雖不知有何用。然自公審後,王上畫地為牢,將右國令禁錮琉璃暖閣。之所以遲遲不頒王命,只因右國令時日無多。王上乃長情之主。念舊日之功,不忍刀斧加身。更不忍心致右國令,死於非命。正應了那句,人各有命。冥冥之中,早有定數。

右國令之功過,見仁見智。然對國人,尤其是樓桑而言,右國令乃一代賢臣。故時人也將右國令傾盡畢生才學,打造自鳴鐘樓一事,視做最後的記念。而右國令又何嘗不是將此神機奇巧之物,當做最後的道別。

朗朗鐘聲,便是右國令振聾發聵之音也。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車駕停於樓下。懷揣疑問,車內高士乘天梯,直升頂閣。

閣樓內,齒輪連動,目不暇接。

居中老者,正是右國令。

高士趨步近前,墨禮參拜:“拜見钜子。”

“承彥來了。”右國令伸手虛扶:“路上可好?”

“諸事順利。”黃承彥答曰。

“可曾見過主公?”右國令見他一路風塵,便又問道。

“未及覲見。”黃承彥如實作答。

“今是白身,尚且無妨。待為人臣,切莫如此。先公而後私。”右國令叮囑道。

“謹遵钜子教誨。”黃承彥再拜。

“可是被鐘聲所引。”右國令笑問。同出墨門,焉能不知。

“然也。”黃承彥虛心求教:“敢問钜子,閣上日晷,因何大有不同?”

“此非日晷,而是‘瑞輪冥莢’。”右國令隨口道破。

“竟是瑞輪冥莢……”黃承彥驚問:“截然不同。”

“乃主公改良。‘木聖’所造冥莢,乃是‘日莢’,可示日期。然主公此莢,卻集‘時莢’、‘刻莢’、‘分莢’於一體。非但能示十二時辰、還能示刻、分。”

“鐘聲又是何故?”待領會原理,黃承彥又問。

“依主公所想,每到一個時辰,便敲鐘報時。故此鐘,又稱‘時鐘’。”

“原來如此。”黃承彥亦是墨門高人,略作思量,原理便融會貫通。至於如何施為,內藏機關,如何運作,還需日後細觀。

“速去王都,覲見主公。”右國令言道:“來日方長。”

“喏。”黃承彥亦不敢耽擱。

“荊楚大鳥,抵王之庭。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目送天梯落下,右國令喃喃低語,徐徐下拜:“老臣,拜別主公。”

是夜。鐘聲悠揚,隨風入夢。劉備猛然驚醒。

“小弟?”枕邊公孫長姐,亦驚動。

“姐姐可曾聽到鐘聲?”劉備問道。

“片刻之前,隱約可辨。”公孫氏亦有耳聞。

“不好。”劉備似有所悟:“右國令或已辭世。”

“小弟切莫多心,或只是夢而已。”

劉備輕輕搖頭:“速整衣,若右國令有事,快馬片刻至矣。”

“好。”

須臾,便有快馬奔沖入宮。值夜禦姬,肅容入殿:“右國令辭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