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3章 香餌懸魚

“諸位衣食何來?”陽翟令又問。

“糧谷乃是向城中商肆賒來。不敢隱瞞明庭,我等已有半年,未曾領食薪俸。”功曹躬身答曰。

“縣尉何在?”陽翟令忽問。先前已知,縣丞隨前任縣令棄官而去。

“卑下在。”陽翟縣尉,起身答話。

“車內坐榻,下有一匣。且與我取來。”

“喏!”縣尉略顯遲疑,卻不敢忤逆。

聞此言,一眾屬吏暗自嘆息。果然是貴公子一枚。取件私物,仆從即可。何須使喚四百石縣尉。

須臾,縣尉回。將一漆木手匣,雙手奉上。

陽翟令又取銅鑰,遞給縣尉,示其開鎖。

縣尉不疑有他。倍加小心,打開手匣。偷眼一看,心頭一顫。表情越發恭敬。

匣中厚厚一沓,正是薊國千角券鈔。怕是有數百上千張。

“諸位自便。”陽翟令,示意眾人上前。

功曹、主簿等門下屬吏,趨步近前。擡眼一看,表情與縣尉如出一轍。

“我等……我等……”家中無米下鍋久已,功曹一聲嘆息:“多謝明庭矜恤之義。”遂帶頭取出九十張千角券鈔。陽翟乃大縣,功曹、丞尉等,皆秩四百石俸。月谷五十斛,年六百石。折錢十八萬。半年俸祿,正好九萬五銖錢。然,明庭所發,卻是五兌一之薊國大錢。

屬吏依次上前,爭先恐後,取走五倍半年薪俸。

再看匣中,足有富余。

薪俸在手,士氣高漲。

陽翟令言道:“歲末將至,天寒地凍。待雪大封山,為時晚矣。傳令:凡有賊寇下山,既往不咎。懸扁市中街巷,張榜城門亭舍。務必,人盡皆知。”

“喏!”便在眾人面面相覷時,縣尉已抱拳應諾。半年薪俸,五倍補齊。如此權貴,何必見疑。

目送縣尉大步而出,眾屬吏一時表情各異。

陽翟令,如沐春風:“陽翟乃長公主湯邑。食俸多寡事小。然被賊人所害,百姓生靈塗炭,長公主顏面無存,茲事體大。奉長公主口諭:蕩平賊寇,保境安民。”

“卑下,遵命。”

話說。陽翟令竟不住官舍。車入長公主行宮。翌日方知,新任陽翟令,還身兼長公主家令。

必是洛陽權貴。

便有耳目將消息送出城外塢堡。宗賊豪強,嗤鼻一笑:“五陵公子,涉世未深。以為黃巾賊人,如家奴蒼頭,任其驅使。單憑一道敕令,便可招降宿賊黃邵。癡心妄想!”

堂內大小賊酋,紛紛叫囂:“一綺襦紈袴子弟,不知天高地厚。行事猶如兒戲,有何懼哉!”

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

把把薪足火旺。

又聞陽翟令,命人修葺城中逃難人家空置宅院,清理廢墟圈建流民營地;重修城內兵營、城外烽堠。花錢如流水。滿城上下,皆為驅策。競相奔走,忙得不亦樂乎。

所出,皆是薊國千角券鈔,當真富可敵國。

尤其舉手投足,一身貴氣,絕非尋常人家可比。便是城內豪強巨富,亦自慚形穢。必是洛陽貴胄無疑。許還與天家沾親帶故,亦未可知也。

有道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又說“香餌之下,必有懸魚;重賞之下,必有死士”。古往今來,無往不利。天南海北,無一例外。

以陽翟令,兼長公主家令,何必多言。

城中豪商粗略計算。不出十日,明庭已豪擲百萬大錢。誠如其所言,此來不為稅賦,只為挽回顏面。

薊國券鈔,雖皆出將作館。然宋奇所攜,並非私印,乃右國令多年食俸積余。薊國行高薪養廉。類比右丞賈詡,右國令一年千萬薪俸。悠悠十余載,可想而知。

明庭此來,既不為刮地三尺。城中豪商巨富,頓時安心。凡有所出,必有所應。好一個政通人和,局面大好。

又據縣尉回憶。那日登車取錢,只見坐榻之下,擺滿漆木錢匣。眾人聞之,無不咋舌。

又過十日。這日清晨,便有烏壓壓的人群,拖家帶口,圍滿城下。不下十萬之眾。

縣尉大驚通報。

明庭卻神態自若:“兵卒登城,擂鼓三通。待我親去問話。”

“喏!”縣尉安敢遲疑。

三通鼓罷,陽翟令登臨譙樓,俯瞰城下:“何人圍城?”

便有一將,打馬近前:“某乃黃巾渠帥黃邵是也。”

“所為何來?”見兵卒驚懼騷動,明庭又問。

“特來歸降。”黃邵答曰。

“明庭不可!”陽翟功曹、主簿等人,已聞訊趕來。

“有何不可?”明庭明知故問。

“城下黃巾賊寇,不下十萬之眾。若陰懷不軌,詐降攻城。一旦放入,萬事休矣。”主簿亦勸。

俯瞰城下,老弱婦孺,蓬頭垢面,衣衫襤褸。明庭問道:“若是詐降,何必帶上家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