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豐取刻與

大漢朝堂,與後世最大不同有三:除鞋入殿,席地而坐,車馬往來。

駿馬馳騁,安車揚塵。不想吃灰,禦道早晚皆需灑水。還需有人實時清掃遺糞。《荀子·君道》:“上好貪利,則臣下百吏乘是而後豐取刻與,以無度取千民。”又所謂“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為維持禦道清潔,百姓皆要另出一筆“灑道費”。

故有掖庭令畢嵐,奉先帝命,鑄銅人四列於倉龍、玄武闕,又鑄四鐘,皆受二千斛,懸於玉堂及雲台殿前。再鑄天祿蝦蟆,吐水於平門外橋東,轉水入宮。還作翻車渴烏,旋於橋西,用灑南北郊路,以省百姓灑道之費。

太常車駕,先送侍中董扶,再入十裏函園。

年前,外地宗室為京官者,多已遷入園中安居。親疏有別。前漢宗親與今漢宗親,雖同出高祖一脈,卻從不論親排輩。“主公”乃漢室宗親身居列候者,之稱謂。無爵之宗親,亦不可用。只尊“明公”。

入園後,劉焉驅車前往酒壚赴宴。

乘天梯直升三樓,入東來包間。包間取紫氣東來之意。

推門視之,朝中漢室宗親中佼佼者,俱在。

前甘陵國相,今已為宗正之劉虞。侍中兼領西園典軍校尉劉岱、侍禦史劉繇。及此宴主賓,劉表。

劉表身長八尺余,姿貌溫厚偉壯,少時知名於世。早年因參與太學生運動而受黨錮牽連,被迫逃亡。光和七年,二次黨禁除,被大將軍何進辟為掾,出任北軍中候。剛剛抵京履任。

“景升別來無恙乎。”劉焉與劉表,皆是前漢魯恭王劉余之後。

“一別數年,君朗可一切安好。”劉表亦回禮。

“且入席暢飲。”劉虞近前相邀。乃今漢東海恭王劉強之後。

眾人依次落座,把酒言歡,氣氛熱烈。所謂“酒逢知己千杯少”。同出漢室宗親,又皆失祖爵。同氣連枝,彼此惺惺相惜。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劉繇舉杯相敬,落杯後,試言道:“聞陛下有意出太常為外官。不知牧守何處?”劉繇與兄劉岱,乃前漢齊悼惠王劉肥之後。其伯父劉寵,曾任太尉。今為薊國四少師之一。

互為宗親,彼此照應。劉焉亦不隱瞞:“陛下已問過,先前曾答,願去交州。今日已改,當去益州。”

“入蜀?”劉岱眉頭微蹙:“蜀道崎嶇,出入兩難。為何舍中原富庶大州,遠遁西蜀。且漢中米賊猖獗,便如蕩寇將軍周慎,軍中宿將亦不能勝。賊人扼斷咽喉,何必自投死路。”

“此一時,彼一時也。”劉表另有高見:“陛下已拜江東猛虎孫堅,為破虜將軍。領麾下人馬,馳援漢中。料想,米賊必為其所破。漢中既定,西蜀無憂。”

劉焉欣然點頭:“景升所言極是。益州沃野千裏,號‘天府之國’。未受黃巾賊亂,民生安定。正當大用。”

劉虞亦頷首:“江南外有山越,內有宗賊。二者皆非善類。偏安一隅易,奮取天下難。”

自先帝以來,前後兩任陛下,皆善待宗室。只因群盜蜂起,民心思亂。便是漢室宗親,亦需抱團取暖。又因親疏有別,無從覬覦大位。前漢失爵宗室,紛紛得以重用。而薊王劉備,便是其中佼佼者。

劉焉嘆道:“天下亂象已生。無處可稱安穩。我等既與先帝立有‘匡扶漢室’之誓。當謹守漢家山河,為君分憂。”

劉虞亦言道:“不瞞諸位。陛下與我,亦有此問。”

“亦外出為牧?”劉岱忙問。

“然也。”劉虞輕輕頷首,然卻面無半分喜色,表情頗多惆悵。

“亂世至矣。能得一州之地全身。伯安何故不喜反憂?”劉焉亦不解。

“陛下問我,可願出為幽州牧。”劉虞遂道出實情。

“嘶——”在座眾人,各自驚呼。

“薊國橫亙幽冀,塞外胡族並起。陛下何意?”劉繇驚問。如前所說,正因江河日下,故皇家結好宗室,引為助力。而薊王劉備便是其中翹楚。鎮守帝國北疆。南征北戰,東征西討,勞苦功高。難得薊王忠義兩全,有禮有節。然“功高震主,人臣大忌”。此舉,當作何解?

若薊王尚且不保,放眼天下宗室,誰人還能獨善其身。

“諸位勿慌。”劉焉寬慰道:“非為掣肘薊王,乃是陛下欲用王允也。”

“何以知之?”劉岱將信將疑。

“或可一試。”劉焉已有定計:“陛下若用王允,早晚必調返京畿。如此一來,幽州自無人牧守。我等當保舉交州刺史賈琮繼任。若陛下應允,自可為證。我等再舉君朗為交州牧。如此,豈非兩全其美。”

“陛下不允,又當如何?”劉繇再問。

“若不允,則薊王危矣。薊王危,而宗室無存。”劉焉一語中的:“朝中必有人,效兩漢之交,王莽故事,大肆殘害宗室。以防宗室之中,有人再學光武,另辟新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