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廢史立牧

果然是“蛛絲馬跡”。

僅憑一根細絲,如何能緝拿到真兇。

然這根卡在上下機關器,升降踏板縫隙處的絲縷,足以證明。陛下崩於沙丘平台,乃賊人精心設計好的結局。

時人深信天人感應。事死如事生,靈魂不滅。頭頂三尺有神明。前有趙主父,中有始皇帝,後有漢靈帝。三位君王皆命喪此台。所產生的深遠影響,難以估量。

京師重地,尚無人敢胡言亂語。然民間,尤其是冀州早已傳開。先帝命喪沙丘,乃是“天命”。

先帝亂而無損,倒行逆施,惹上帝(天帝)降怒。假名士王芬與黑山賊張燕之手刺之,崩於晾屍台上。

如此一來。民間對王芬與張燕的感觀,立刻變得非同尋常:二人乃奉天行刺,何罪之有。

這便是假借神明的可怕之處。

當義理,從道義上升到“神道”。世俗倫理,已無從定義,更無從審判。此亦是宗教的可怕之處。後世皇朝,屢試不爽。佛、道,大行其道。究其原因,還是統治階層借此操弄人心,魚肉百姓的結果。

換言之,凡以宗教立國,或將某個學派神話,並以此演化而出的“神學”為據,深度介入世俗的封建皇朝。皆先天不足。

一言蔽之:統治不夠,神話來湊。

對劉備而言。任何“借神話籠絡人心”之舉。皆需以雷霆手段,悉數鏟除。

此,便是黃巾之亂未起時,劉備已先在國內,將太平道定性為邪教的原因。

陛下深受重創,臥床不起,殺之易耳。又何須多此一舉。將下藥、喂藥,分與二人。令劉備百思不解。

再無所獲。劉備與一眾屬吏、工匠,繼續北上。經由薊國渠,返回南港。

天空飛雪,稻作已畢。巨馬水奔流向東,經年不凍。

王上歸國,大快人心。甚至比顆粒歸倉,更能撫慰民心。

洛陽京畿,暗潮洶湧。坐擁千裏國土,王上穩如泰山。二將八校,足可護吾王周全。

天佑吾王。

歸國方知,臨晉侯,老司空楊賜,月末已辭世。

陛下為其披喪,三日不朝。贈東園棺槨、衣物,賜錢三百萬、布五百匹。並下詔哀悼,命左中郎將郭儀為使,持節追贈楊賜驃騎將軍、司空印綬。待到安葬時,又命侍禦史桓典,持節送葬,蘭台令史十人,遣羽林騎士輕車介士(武士),前後鼓吹,又令驃騎將軍下屬及司空儀仗隊伍,送葬至先帝陵。公卿以下皆參加葬禮。賜謚號“文烈”。以其子楊彪襲爵。

時下,若父母喪,子女必須歸家奔喪。尤其為人子,還需離職奔喪。否則,將被視為大逆不道。為朝野所不容。

正如時人皆有雙重身份。此事,亦有例外。當,朝中重臣或戌邊名將,身系國之安危,離職奔喪,於國不利時。即遭大喪,朝廷亦特詔,命其遙祭父母,不得奔喪。朝廷另派專使往其家,慰問吊唁,以替重任在身的孝子,行哀治喪。此特殊之儀軌,稱為“奪情”。

楊賜乃先帝授業恩師。陛下特命無需扶棺返鄉,入先帝陵陪葬。新任臨晉侯,永樂少府楊彪重任在肩。亦無需去職守喪。

話說,就近葬入帝陵。四時祭拜,亦十分方便。

劉備命二位府丞,幕府五校,悉數前往先帝陵送葬。幕府精兵,無敵猛將。寒兵玄甲,人馬具裝。殺氣騰騰,自能震懾宵小。

有此一萬精兵,常駐京畿腹地。何人敢擅起刀兵。

薊王雖歸,虎威猶存。

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登基,先帝身邊舊宦,多未啟用。反將曾在西邸,侍奉王美人母子的清忠五宦,濟陰丁肅、下邳徐衍、南陽郭耽、汝陽李巡、北海趙祐,悉數招至身側,引為近侍。

又擢升恩師為太仆,張溫為司空。朝中內外,氣象為之一新。

新官上任,尚有三把火。更何況是新帝。聽其言,觀其行。究竟是有道明君,還是昏君無道。終歸是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南宮,明光殿。

聞大將軍所奏,陛下沉思不語。

須臾,轉問殿內重臣:“大將軍所請‘再增州牧’之議,諸位以為如何。”

“臣以為不可。”驃騎將軍董重,先聲奪人。

“哦?”陛下微微一笑,好言問道:“董驃騎,何言不可?”

“‘廢史立牧’,取禍之道也。”董重先為其定性,再徐徐釋言:“大漢十三州,下轄郡縣,皆有武庫,糧倉,兵士。若置州牧,一州之權,盡入一人之手。積少成多,累危成難。如黃巾亂者,百年罕有。若為百年之一亂,而常置州牧。乃至權臣輩出,世代沿襲。把控一州軍政大權。將我大漢之土,變為一己之私。長此以往,外亂未除,內亂必生。為長久計,心腹之患,為禍更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