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 天予吾王

四夷五胡,化外野民。

按我大漢的世界觀而言。周遭盡是些“野怪”。其巢穴,能耐極苦,且暴兵快。常不出數十年,青壯已漫山遍野。殺之不盡。

“馬韓人知田蠶,作綿布。出大栗如梨。有長尾雞,尾長五尺。邑落雜居,亦無城郭。作土室,形如冢,開戶在上。不知跪拜。無長幼男女之別。不貴‘金寶錦罽(jǐn jì,絲織品和毛織品)’,不知騎乘牛馬,唯重瓔珠,以綴衣為飾,及‘縣(懸)頸垂耳’。大率皆‘魁頭露紒(不戴帽,露出發結)’,布袍草履。”

“邑落雜居,亦無城郭”,“作土室,形如冢,開戶在上”。

或形似遊牧氈帳。不可能全用土砌。從建築學角度而言,十分不安全。有兩種可能,其一,墻壁皆為石砌,頂部覆以茅草、毛氈遮蓋。其二,墻基為石切,墻壁及頂部,乃荊棘編織,或樹枝搭建。再內外塗泥,火烤硬化。類似土室,或有少半,沉入地下。為驅寒保暖,亦為穩固。故而“開戶在墻壁上方”。並非指在屋頂開個天窗。

此種程度的文明,不是野怪,還能是什麽。

關鍵是,毗鄰煌煌天漢,高樓華夏。竟還住在土冢之中。“不知跪拜,無長幼男女之別”。讓胸懷天下的薊王,如何能忍。

不知跪拜,意味著無“上下之分”。再加更無“長幼男女”之別。可想而知,土冢之中,種輩何其多也,亦何其亂也。甚至比羌人饒妻制,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據半島南部二郡之地,三韓竟有百萬之眾。足見一斑。

此乃天予吾王也。天予不取,必遭天譴。

遍地土冢,不利車馬。破屋如掘墳,亦殊為不易。抄掠起來,事倍功半。何況狡兔三窟,智者不為。能誘其自行歸服,乃上上之選。如何才能……引蛇出洞。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脅之以威,誘之以利。

試想。不貴“金寶錦罽”,不知“騎乘牛馬”的三韓野民,最大吸引,又是何物?

自是男女之事啊。

聽聞邪馬台國有十萬妙齡少女,嗷嗷待哺。三韓青壯,早已日思夜想,蠢蠢欲動。關鍵還是有償啊。

用後世的話說,免團費,免船票,包吃住,送老婆,遊山玩水還可得年金一萬。

誠意撲面。

若是旁人,焉能輕信。然此好事,卻語出薊王之口。薊王威信天下,從未食言。便是三韓,亦婦孺皆知。

須知,三韓與倭國,皆還處於“後部落聯盟向初級封建過渡時代”。三位韓王,不過是眾多部落共同推選的話事人而已。名義上,對國中各部,擁有松散的統治權。實權,更多握在各部渠帥手中。

三位韓王,因一己私利,不願渡海布種。

然麾下許多部族,已急不可耐。

倭女究竟如何,不得而知。然再差,又能差到哪去。所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終歸應有盡有,功能齊備。

挺好。

整整一個冬季。蟄伏在土室之中的三韓青壯,皆浮想聯翩。

渤海屬內海,洋流較弱。加之大量淡水注入,故冬季結冰。出遼東半島,便不見冰封。其南津港,終年不凍。倭國大半港口,亦是不凍港。換言之,冬季南津與邪馬台之間,亦能正常通航。

時下,凡言兩地間距,乃指“裏程”。並非直線距離。

諸如史書上雲,西域諸國,距長安幾何,皆是指裏程,絕非直線距離。時下沒有一條路,是筆直的直線。即便後世,亦少有。

路上還好。畢竟有記裏鼓車,堪稱神奇的機關器。“一裏擊鼓;十裏擊鐲”一路駛來,只需記下鼓鐲相擊的次數,便可得知二地間的大致裏程。只需是走同一條道,相差便不會太大。

然,凡牽扯到跨海航行,二地間的裏程,變會差到離譜。究其原因,便因無法準確計量。

海上裏程,通常采用“平均法”。一艘海船,從此地行駛到彼地,用時幾日。若可提前得知二地裏程,便可算出海船的日均裏程。如此一來。先知“日程”,再記“航期”,二數相乘,便可算出二地間的海上裏程。

不用說,此法謬誤極大。

首先,航線不可固定。茫茫大海,便是同一艘船,前後兩次,亦不可能“行駛在同一航線上”。其次,洋流、風速等,驅動船舶行駛的外因,亦隨時變化。更有甚者,苦無精確導航,繞行遠路,來回折返,時有發生。

無固定航線,無固定航速,再加人為因素,讓向來嚴謹的史書,對海外諸國的遠近描述,與實際差距極大。

但,絕不可以偏概全,以點及面。單從距離之謬誤,便將史料全盤推翻。

正如時人深信天人感應,將天災視作上天示警。言之鑿鑿,錄入史書。後人看時,當自行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