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數年之期

洛陽長秋宮。

大將軍何進,河南尹何苗俱在。

何後自簾後言道:“何來竇氏孤女。”

“傳言,此女自幼隨女道入山修行,故僥幸躲過一劫。”何進言道:“少年時,輾轉抵達樓桑,與薊王相識。”

“大將軍之意,薊王少年時,便知其身份?”何後慵聲問道。

“先隱姓埋名,待黨錮除後方才坦露身份,亦未可知也。”大將軍如實以告。

“天下竟有此等奇巧之事。”何後焉能相信:“自竇大將軍身死族滅,竇太後被禁雲台。董氏一門方才得勢。陛下少年時,曾鑄‘中興劍’以明志。時董太後兄長,執金吾董寵因坐‘矯稱永樂後屬請(假董太後之名)’下獄死。陛下法不容情,頗多明主之姿。現在想來,若竇大將軍仍在朝中,陛下或當真能成一代明君,亦未可知。”

“若竇大將軍仍在,我等又如何能身居高位。”何苗諂媚一笑。

何後輕輕點頭:“二兄此言,卻也在理。”

“如今黨人復起,吏治多有起色。先有豫州刺史王允剿滅豫州黃巾余賊。徐州刺史陶謙剿滅徐揚黃巾。青州刺史黃琬驅散青州黃巾。荊州刺史王敏滅南陽宛城黃巾。今又有並州刺史丁原、冀州刺史王芬,募兵以剿黑山、白波流寇。關東不出數年,當可定矣。”何進語透深意:“那時,陛下定會將薊王調回輔政。誠如河南尹所言,薊王功高蓋世,自當執宰朝政。宦官、黨人,皆馬首是瞻。若陛下真起廢立之心,薊王必是托孤之臣。留給我等的時間,不過數年之期。數年之內,若無通盤謀劃,何氏一門,危矣。”

何進言外之意,何後又焉能不知:“大將軍是說,薊王早已謀劃周全。少時便暗中結好黨人。及冠後又以黃門令結好內官。今位極人臣,再行結親以籠絡外戚。如此政通人和。一朝之政,盡入薊王之手。那時,薊王當如王莽,取而代之,另辟新朝乎?”

“薊王不同於王莽。”何進一針見血:“若非有一人相比,當為光武大帝。”

“我倒忘了,薊王也是宗室,稱‘天家麒麟’。眼看大廈將傾,又豈能令光武大帝,專美於前。三興炎漢,舍薊王其誰。”何後一聲輕笑:“然若一切皆如大將軍所料,薊王廢舊主立新漢。那時,大將軍當如何?”

“臣……”大將軍何進,啞口無言。如今能掣肘薊王者,唯陛下一人。

“大將軍若不能護我何氏一門周全,便將此重任交由小妹之手,如何?”何後語氣輕佻。頗多諷刺意味。

“臣,無異議。”何進躬身答道。

“臣,附議。”何苗亦諂聲附和。

關於改朝換代的蜚語流言,宮中早已屢見不鮮。

“光和元年五月壬午,何人白衣欲入德陽門,辭‘我梁伯夏,教我上殿為天子’。中黃門桓賢等呼門吏仆射,欲收縛何人,吏未到,須臾還走,求索不得,不知姓名。”

“光和四年四月,南宮中黃門寺有一男子,長九尺,服白衣。中黃門解步呵問:‘汝何等人?白衣妄入宮掖。’曰:‘我梁伯夏後,天使我為天子。’步欲前收取,因忽不見。”

“伯夏教我為天子”,甚囂塵上,遂成內宮禁語。

關於“梁伯夏”,究竟是何人也。有兩種說法。

其一,梁,北地;伯,霸也;夏,華夏。言“北有王,霸華夏”。

其二,前有大將軍梁商,字伯夏。“梁伯夏後”,便是指梁商之子,毒殺質帝的大將軍梁冀。

上述釋意,皆含深意。

其一,指有北地諸侯自立為天子。

其二,指有外戚廢帝自立為天子。

兩種釋意,皆有隱喻。且看陛下信與不信。若信其一,取而代之的北地諸侯,便是薊王劉備。若信其二,廢帝自立的外戚,極有可能便是大將軍何進。

以張讓、趙忠為首的十常侍,竊以為。陛下更信其二。

升平年代。多是外戚執掌中樞,權傾朝野。鮮有諸侯王起兵謀逆。只需剿滅黃巾余賊,天下重歸升平,對江山社稷威脅最大,首當其沖,唯有外戚。

換言之,陛下雖在商言商,利益至上。然內心深處,還是不願見何氏外戚,一家獨大。

有竇氏孤女牽制,亦不失為一計良策。

朝廷之事,自有賈詡盡心謀劃。

無需薊王親力親為。

春夏之交,寒意盡消。隴右大地生機漸露,百廢待興。除去早晚微涼,已盡是暖陽。風和日麗,薊王車駕巡視隴右諸郡,又一路挺進西海,巡察各城督造事宜。

青稞麥育種,已全面鋪開。通過育種,匠人已大致摸清青稞麥的習性。與小麥類似,青稞麥亦是立冬前播種,來年立秋後收割。節氣大略如此。具體播種和收獲時節,當在實際生產中,精確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