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附內而生

襄楷字公矩,平原隰陰(xí yīn)人。

先帝時,便天下知名。曾依據天象,二次上疏,直指時弊。奈何皆書奏不省,未被朝廷重視。直到陛下登基,翻看前朝上疏,以為襄楷所說非常有理。於是多次征辟,但襄楷皆未出山。

其“殺無罪,誅賢者,禍及三世。”“不有大喪,必有畔逆。”“得主所好,自非正道,神為生虐。”“又聞宮中立黃、老、浮屠之祠。此道清虛,貴尚無為,好生惡殺,省欲去奢。”“今陛下包養艷婦,極天下之麗,甘肥飲美,單天下之味,奈何欲如黃、老乎?”

疏上之言,皆振聾發聵。

時人深信天人感應。襄楷借天象,直指弊政,便是宦官想羅織罪名構陷,亦無從下手。故得以保全。

曹操年少時,亦曾拜讀。如何能不知其人。

見時機已到。

許攸遂請屏退左右,密語相告:“古人雲:‘善言天者,必有驗於人。’張平子亦雲:‘天文歷數,陰陽占候,今所宜急也。’日前,襄公密書王使君,曰:‘天文不利宦者。黃門、常侍,真,族滅矣。’”

“哦?”曹操猛然站起:“王使君如何作答。”

“使君答曰:‘若然者,芬願驅除!’”許攸實言相告。

曹操欣然點頭,又問道:“使君只除宦官否?”

聞此問,許攸眸生精光:“天下大勢,孟德又豈不知。宦官‘附內而生’。若要根除,當連昏主一同廢去!”

“果不其然。”曹操再問:“王使君欲立何人為新主。”

許攸緩緩起身,肅容行禮:“能三興炎漢者,唯薊王劉備。”

聞得此言。曹操竟不禁長出一口濁氣。雖暗合心意,卻抱拳道:“何不立‘合肥侯’為新帝。”

“合肥侯?”許攸先是一愣。與孟德四目相對,便已幡然醒悟:“孟德大才,愚兄不及也!”

“王使君欲如何行事?”曹操續問。

許攸便將謀劃,和盤托出:“假剿黑山賊之名,使君暗中招募豪強,廣納天下有志之士。待時機一到,當順勢而行。如此,天下可定也。”

暗自思量後,曹操又叮囑道:“茲事體大,行事需隱秘。聯絡天下豪雄時,當假‘合肥侯’之名。切莫吐露薊王只言片語。”

“孟德之意,愚兄已盡知也。”許攸指天為誓:“自此往後,當以‘合肥侯’之名行事。斷不會提及薊王只言片語。更與薊國無半點幹系。”

“如此。操願助王使君一臂之力!”曹操終於表態。

“得孟德鼎力相助,何愁大事不成乎!”許攸大喜過望。

洛陽小市,金水湯館。

三樓精舍。新任執金吾,王美人大兄王斌,正與幕府右丞賈詡相見。

“久聞右丞大名,今日得見,真乃三生有幸。”王斌舉手投足,溫潤如玉。讓人不由生出如沐春風之感。

窺一斑而知全豹。難怪皇次子為陛下所寵。

陛下治國無方,卻對音樂、詩詞、繪畫、書法,皆造詣頗深。甚至為編撰《皇羲篇》五十章,而設鴻都門學。以侍中樂松、賈護為首,廣招善“尺牘”及“工書鳥篆”者入學,又多引“無行趣勢之徒”入鴻都門下。

後規模不斷擴大,凡善尺牘辭賦及工書鳥篆者,只需通過簡單考核,即可為“鴻都門生”。鴻都門生中佼佼者,稱“鴻都文學”。因出身低微,多是被士族所不屑的“鬥筲之人”。即便有“鴻都文學士”出仕州郡,或為尚書、侍中,乃至封侯賜爵,士大夫亦恥與之為伍。

換言之。“鴻都門學”其實是一所純粹的文藝院校。門生雖不善治國,卻專攻文藝。類後世“文人”,而非時下文以載道,治大國如烹小鮮的“士人”。正因專精文藝,善詩詞小道,故深得陛下所喜。王斌或亦是此類。

《詩》曰:“豈伊異人,兄弟甥舅。”

觀陛下與王斌,便知皇次子必也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不動聲色,收攏心思。賈詡起身回禮:“執金吾謬贊。區區在下,山野村夫,見笑,見笑。”

二人落座。

黃門令親自斟酒。

“承蒙薊王仗義相助,美人母子方能‘虎口偷生’。大恩不言謝。‘來日’定當湧泉相報。”王斌先開口。

賈詡心領神會:“我主與陛下同氣連枝。皆出高皇一脈。又豈能坐視天家骨血飄零,禍起蕭墻之內。一言一行,乃人臣之本,豈敢言謝。”

黃門令左豐,適時插話:“右丞所言極是。執金吾亦不必客氣。”

“如此,也好。”王斌亦不推遲:“薊王可有話,托美人進言。”

賈詡笑道:“我主將兵在外,足年有余。思念故國,可否請美人向陛下進言,許我主歸國就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