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悲秋盡露

西邸,萬金堂。

“何府君?”黃門令左豐笑臉相迎。

“哦!”將將升任河南尹的何苗,猛然回神:“少令。”

被人叫慣了“何校尉”,稱呼猛一下變成府君,讓何苗多少有些不適。卻又難免心生得意。

“陛下有請。”

“有勞。”何苗這便行禮,隨黃門令步入萬金堂。

趨步入內,自投堂前。

“臣……”

“起來說話。”話剛出口,便被陛下打斷。

“遵命。”何苗這便起身。

“徐奉找到了?”

“是。”

“死了?”

“是。”

“兇殺?”

“未知也。”

“可尋著物證。”陛下果然精明。

“有!”何苗便從袖中取出手匣,剛遞出又猛收回。小心推開上蓋,方送到左豐面前。

黃門令雙手接過,側目一看,不由心頭一顫。暗自穩住心神,捧至陛下當面。

“洛陽令如何說。”陛下只輕輕掃了眼,便示意左豐將手匣置於案角。

“洛陽令言,前永巷令徐奉,乃高台落水。胸腹受水面重擊,昏迷後溺斃。”何苗答道。

“何處高台。”陛下輕輕頷首:“可尋著事發之地?”

“還未曾尋到。”何苗再答。

陛下又問:“依河南尹所見,徐奉為何登臨高台,又因何失足墜亡。”

何苗暗吞了口水,遂將事先打好的腹稿,和盤托出:“臣以為。必是與同黨相約高台,後被同黨推下墜亡。”

“何人是同黨。”陛下細眉一揚。

“便是被徐奉掃落冠上‘附蟬’之人。”

“哦?”陛下笑問:“此乃洛陽令所言?”

“非也。”何苗諂媚一笑:“乃臣自斷。”

“乃出河南尹自斷。”陛下不置可否:“如此,朕已知,且退下吧。”

“……喏。”心中還有未盡之言,然何苗偷看陛下臉色,這便悄然吞入腹中。再絕口不提。

待何苗退下,陛下表情一黯:“左豐。”

“奴婢在。”

“依你之見,徐奉之事當如何善後。”

“陛下聖明。奴婢……”事關重大,左豐又豈敢多言。

“但說無妨。”陛下心情,溢於言表。對老一輩宦官頗多失望。

“奴婢以為,太平道荼毒天下,乃我生死大敵。所謂斬草除根。前永巷令之死,不可不防。”左豐斟酌答道。

“太平道。”陛下又豈能不知:“先前,張常侍暗通黃巾,被朕呵斥。今抱恙臥床,已告假多日。你且替朕走一趟。多加寬慰,以安其心。”

“喏。”黃門令左豐這便領命。

“去吧,朕累了。”

見陛下面露從未有過的蕭瑟之氣,左豐亦不由暗自籲嘆。躬身後退,出萬金堂,正遇中常侍趙忠覲見。

黃門令左豐急忙行禮:“拜見趙常侍。”

“見過少令。”趙忠亦回禮。少令外通薊王,年少而勢強。交友廣泛,乃新一代宦官之翹楚。饒是尚書令曹節碰見,亦和顏悅色,叫一聲少令。

二人交錯,電光石火間,黃門令心頭一驚。猛回身,正欲出聲。趙忠卻已趨步入堂:“老奴叩見陛下。”

“哦,阿母來了……”

“陛下?”

“趙常侍且上前來。”

“喏。”

左豐渾身惡寒。不敢竊聽,掩耳奔逃不提。

萬金堂內。

氣氛猶如陛下面色般肅殺。

“趙常侍是安平人。”陛下忽問。

雖不知何故,趙忠卻嗅到了一絲危機。這便謹慎作答:“正是。”

“後又在鄴城營造宅第。規模甚廣,儀制極高。左車騎皇甫嵩,還曾上表揭發。卻不知,趙常侍宅第今又如何。可曾毀於戰火。”

“回稟陛下,僥幸得存。”趙忠如實相告。

“先前。侍中張鈞上表,奏請封賞討賊有功之人,並請除十常侍。音猶在耳,張侍中卻已慘死獄中。”陛下怒氣暗生:“後徐奉通賊事發,你等皆叩首雲:‘乃故中常侍王甫、侯覽所為。’今,徐奉已死,卻是被同黨所害。”

“徐奉還有同黨?”趙忠亦不由一驚。

陛下怒急發笑:“趙常侍,可識得此物。”

趙忠心驚膽戰。隨陛下所指,看向案角。遂見手匣。

顧不得多言。急忙爬過去,雙手取下。又匍匐退回原位。低頭一看,脫口而出:“此乃冠上‘附蟬’。”

陛下緩緩頓首,眼中悲秋盡露:“趙常侍果然識得。不,本就是趙常侍之物,又如何能不識得。”

“陛下何出此言?”趙忠忙問。

見他猶再強辯,陛下怒指其冠:“且取下一看!”

趙忠伸手一探,頭頂正是惠文冠。顧不得許多,這便急忙摘下。捧至當面,頓時如遭雷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