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大器免成

正當敵我雙方,不知何故時。

忽聽一聲巨響。便有人從三樓破壁而出,飛墜城內。碰掛樹梢,重重墜落。

正是黑山渠帥張燕。

“啊啊啊——”張燕披頭散發,宛如厲鬼。不等城內賊兵趕來攙扶,這便胡亂爬起。搶過一匹戰駒,拍馬便走。忽覺後心刺痛。渾身驟緊,唯有閉目等死。

“吾命休矣!”

不料立於三樓破洞處的黃忠,蓄勢不發。目送張燕穿城而過,自西門逃走。這才將手中斷弓丟棄一旁。

二石戰弓,終歸是承受不住王傅神力,最後一擊時弓臂崩折。張燕僥幸逃過一劫。

主帥棄城而逃,賊兵更是一哄而散。自西門蜂擁而出,四散逃竄。

遊弋在周圍的安次突騎,北地遊擊,宛如狼群嗅血,縱馬追上。一路箭發如雨,賊兵慘叫斃命。許多慌不擇路,跳下冰面,想逃向對岸。不料冰面薄脆,無從立人。賊人披甲落水,撲騰數次,皆沉入水底。葬身魚腹。

“我等願降!”眼看追兵迫近,便有宿賊棄刀跪地。

一語驚醒夢中人。

黑山賊人,紛紛跪地乞降。

“我等願降!我等願降!”

於陣中高舉千裏鏡的顧雍,亦不禁面露笑容:“傳令青州兵搜剿降敵,就地紮營。”

“喏!”

楊氏縣一眾官吏,遂被入城漢軍救出。此時方知,乃薊國王傅馳援解圍。親眼所見數萬賊兵如鳥獸散,方信“日復三國”,名不虛傳。

“阿父。”渾身披血的黃敘,與身染敵血亦不遑多讓的張郃,並肩登樓。

“子義何在?”黃忠問道。

“四哥領麾下飛翼,已去追繳殘敵。”黃敘答道。

黃忠這便叮囑道:“在家為父子,受事為君臣。以後不可再喚‘阿父’。”

“喏。”黃敘肅容行禮。

環視宛如地獄殺場般,伏屍遍地的殘破樓宇,張郃不由暗自咋舌。王傅鎮國十載,雖不常戰,卻所向披靡。話說王傅三十有余,正值盛年。天下能與之匹敵者,鳳毛麟角。

“尋一宿賊上來辨認屍骸,梟首裝匣。”黃忠拍了拍張郃肩膀,這便走下樓去。

“喏。”張郃急忙抱拳。

與此同時,洨水沿岸。

嗖嗖嗖——

弩聲呼嘯。

沿河岸逃竄的賊眾,頸間一痛,渾身勁力盡失。兩眼一黑,噴血倒地。血箭縱橫交錯。賊人宛如一條繩上的螞蚱,成串撲倒。

曲臂黃肩弩連穿數人的場面,著實可怖。

一弩激發,反手插入弩套內自動絞盤上弦。待滿弦,曲臂黃肩又自行彈出,與齒輪脫離,虛插在弩套內。隨取隨用。此時,齒輪空轉,馬匹無需另耗體力。此乃將作館最新改進。

八百飛翼衛所過。伏屍遍地,血流成河。熱血注入,薄冰竟開始融化。

一路驅趕,見身後賊兵紛紛慘死。自覺無望,有宿賊奔走中,竟自刎而亡。

近岸處的一株老槐樹。

戰馬力竭倒斃。滾落樹下的張燕,雙頭抱頭,渾身抖如篩糠。弓弦呼嘯,血線交織。同伴臨死前淒慘的悲鳴,響徹耳畔。

馬蹄由遠及近,張燕如墜冰窟。

“大……哥……”驚聞耳邊輕喚,張燕一蹦而起。

“大……哥……”脖頸被飛虻洞穿,正汩汩冒著熱血的宿賊,正是自幼追隨他的同鄉少年。

張燕一時淚如雨下。

“大……哥……”宿賊試著張了張嘴,表情漸漸凝固。

目睹夥伴慘死。張燕無助的抱成一團。不覺竟咬破下唇,乃至滿嘴流血。

恐懼。擊垮心志的無比恐懼,如潮水般襲來,籠罩全身。雖死裏逃生,然面對如神一般的薊國王傅,“剽捍捷速過人”,號稱飛燕的張燕,徹底崩潰了。

不知過了多久。蹄聲與慘叫,皆不可聞。面前河水猩紅如血,腥味刺鼻。

張燕試著起身。舉目四顧,正與一人四目相對。心頭一顫,正欲閉目等死。

不料那人已先行出聲:“渠帥。”

張燕試著睜眼看去,正是僥幸逃生的於毒。

“於別帥。”張燕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上前相見。

“該當如何。”張燕急問。

“為今之計,當遠走朝歌。先前,我已命人在鹿場山蒼巖谷中,立起營地。太行八徑,軍都、蒲陰、飛狐、井陘,此四徑,已不可守也。”於毒言道。

“北太行四陘,近薊國。斷不可久持。然各部敗兵皆奔走井陘,又該如何。”所謂抱團群暖。張燕與於毒,可謂難兄難弟。

“今見王傅黃忠,方知薊國之強,無可與敵。此來,必有萬全之策。且除去王傅所部,薊國六校皆不見蹤跡。想必,此時北太行各處山寨,皆已失守。薊國慣掠人家小……”於毒想著營中堆積如山的糧秣銅錢,還有美人如玉。一陣剜心之痛。然與性命相比,金銀美色,終歸是身外之物。當棄則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