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幼獸初生

多日水米未進,只有藥液為食。盧氏全憑一口氣在支撐。

時刻刺痛心頭的異響,由遠及近,似有似無。

盧氏眸生怒火,切齒生恨。咬牙又行一段,終見油燈。這便吹燈拔蠟,揮手將盞內燈油打翻在地。冰冷的青石地面,迅速將燈油降溫。盧氏仿佛饑渴的幼獸,俯首舔食。又將凝結的脂塊,逐次掰起,塞入口中。

半盞羊脂入腹,力由心生。一掃先前弱勢。

忽聽潮聲雷動,自腳底呼嘯而過。

盧氏貼近地面,側耳傾聽。原來。石板之下,埋有四通八達,粗長陶管。若為沐浴取暖,必通鍋爐房。若是下水管,必通出口。只需循著流水之聲,定能逃出生天。

盧氏心中所想,卻非只身逃亡。而是救同伴於水火。

被羌人縱火焚毀的大震關墟,盧氏曾數次往來。竟不料地下還有如此玄機。陶管或是新埋,而青石地板,卻皆是舊物。萬丈高樓平地起。匠人營國,所費心機。又豈只在地面之上。

再行一段,忽見向上階梯。

聲音正從此處入耳。盧氏聽聲辨位,已距離不遠。

屏氣凝神,確定並無守衛。盧氏這便緊貼墻壁,向出口潛去。

無驚無險,抵達向上出口。盧氏如壁虎貼墻,探身側看。一眼掃過,石階亦無守衛。多年刺客生涯,讓盧氏嗅到了一絲陷阱的氣息。正躊躇間,忽聽許師一聲淒鳴,再無聲息。

心頭一緊,再無顧忌。身如靈貓,飛撲而上。

然將將踏上數個石階,背後疾風呼嘯。有人偷襲。

盧氏回身一擲。

手中鐵條電射而去。

砰!

火星迸濺。煙霧四起。

盧氏忙屏住呼吸。偷襲之人卻容不得她喘息。利劍已直刺咽喉。

危急關頭,盧氏翩然旋身。順勢拔出發間鐵條,與偷襲之人,亂戰一處。

偷襲者揮劍急攻。盧氏全力抵擋。輾轉騰挪,終躲不開翻騰的毒霧。藏身毒霧的偷襲者,卻吐納如常。莫非煙霧無毒。忍到極致,盧氏只得換氣。將煙霧一同吸入。

確是無毒。盧氏精神大震,轉守為攻,刺擊越疾。

然待煙霧散盡,偷襲者忽跳出戰圈。冷眼旁觀。

盧氏手握寸鐵,守在身前。對峙之中,視角竟詭異扭曲。

不好。盧氏強行收攏心神。

偷襲者一聲輕笑,揭去呼吸面具。正是師姐,冥碟駱晹。

下意識眨眼。師姐竟生出七彩蝶翼。

幻視、幻聽。莫非中了幻毒。

“可是麻賁!”(大)麻仁帶殼稱麻賁。乃是一種最古老、最有名的致幻劑。時下多用於宗教祭祀,出身天師道的盧氏自不陌生。《神農本草經》早有“麻賁多食,人見鬼,狂走,久服通神明”的記載。

“何止麻賁。”冥碟駱晹眸生異彩:“此乃特為師妹調制的饕餮盛宴。”

“你我恩怨,乃門內之事。又何必假外人之手。”盧氏強辯。

“門內?”駱晹無聲而笑:“若非你宗見死不救。我派又豈會斷絕。”

“說好一同舉事。乃是你宗欲搶得先機,故而先行。又豈怨得旁人。”盧氏怒急反駁。

“多說無益。”駱晹扇動彩翼,翩然而去:“想見許師,隨我來吧。”

明知前途危機重重,又身中幻毒。然義之所向,縱百死不悔。盧氏咬牙跟上。堅硬的石階,忽變得像面條一樣柔軟。一腳踩下,竟仿如陷入深坑,無法自拔。伸手扶墻。墻壁亦隨之軟化。舉目四望,眼前平直的一切,皆隨之扭曲,宛如滴蠟。方正的出口,不知何時也已變成橢圓。好似加速融化的冰封洞穴,吞吐著沒有溫度的光芒。

在出口處扇動蝶翼的駱晹,蛻皮般脫下夜衣,露出皎白的胴體。心衣和褻褲,皆是從未見過的樣式。還有薄如蟬翼的素紗足衣,竟長如脛衣,裹至腿根。

沿階滑落的夜行衣,如一團流淌的墨汁,兜頭罩下。吞噬了全部的光亮。

嗅著熟悉的暗香,盧氏用力擺首,將罩頭的夜行衣甩落在地。抓著漸漸消失的光芒,奮力沖上出口。

萬丈金光,珠光寶氣,撲面而來,令人窒息。仿佛置身傳說中的天庭,又好似身陷上古異獸的洞窟。視線凝聚的洞窟中央,正陳列著一座華麗的帷幄。

帷幄內,影影綽綽。似有異獸盤踞。

已化為一只引路光蝶的駱晹,飛投而去。消失在帷幄之內。

帷幄之中,嘖嘖有聲。似有人在巨獸耳邊密語。

“幼獸初生,心有‘印痕’。她會將第一眼見到的巨物,視作主人。”高等女祭司,吐氣如蘭,緊貼劉備身後耳語。對於野獸,亞馬遜一族知之甚多。

“好。”劉備輕輕點頭。所謂“心有印痕”,換成後世說法,叫做“印隨行為”。剛孵化不久的雛鳥和剛誕生的幼獸,會將親眼所見的第一個移動巨物,視作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