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魚龍漫衍

音猶在耳,大陣自轉。

先前被拋落水中的漢軍兵士,竟破水而出。詭異的懸在半空。分刻有內、外規,南、北極、黃、赤道,二十四節氣,二十八列宿,還有“中”、“外”星辰及日、月、五緯等諸多天象的同心銅環,往來繞行於眾人頭頂。

“張平子何等天縱奇才,卻不為漢皇所用。所造渾天大陣,更被束之以高閣。爾等凡夫俗子,莫以為此陣只能觀天否!”

銅環上刻日月星辰,聞聲神光大作。

一道光幕,由銅環筆直投下。將懸於半空的漢軍將士,盡數吞沒。

“啊——”慘叫四起。兵卒無助掙紮。

光幕中兵卒,竟渾身冒煙,肌膚肉眼可見,迅速幹癟,遍布皺紋。黑發染白,形如枯槁。仿佛瞬間蒼老。更有甚者,幹癟的肌膚,加速潰爛,冒出青色磷火。火光沖天,竟焚盡殘軀,只剩骷髏。

待磷火燃盡,一具白骨淩空炸碎,灰飛煙滅。只剩一團白煙猶存!

筏上軍士。各個目瞪口呆。

“想死?沒那麽容易!”聲音又起:“乾坤倒轉,呔!”

同心銅環忽逆轉。

已將要散盡的白煙,又從四面八方齊聚。

磷火隨之重燃。由弱變強,再由強轉弱,盡而熄滅。露出了鶴發雞皮的耄耋老卒。光幕由下升起。沐浴神光,肌膚吹氣般彈起,白發轉黑,整個人瞬間回春!

“哼哼!前後五百年,生死循環,皆在我手。想要活命,爾等還不速速跪地乞降!”

腳底巨震,白浪滔天。

一頭巨龍騰空而起。百丈長軀,斑斕惡鱗,腥風撲面。越過眾人頭頂,轟然入水。不等水花散盡,一座神山忽又從巨獸背上升起。上有熊虎相搏、猿猴逐嬉,還有孔雀、白象,及怪獸無數。

漢軍將士無不駭然。驚恐至極,喪膽亡魂。當場便溺,乃至口吐鮮血者,大有人在。

先前,盡沒於大水中的帳篷,走出無數黃巾信眾。沖高台上的三公將軍,頂禮膜拜。口呼:“無上真仙。”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還談什麽軍心士氣。大賢良師,黃天之子。無上神力,又豈是人力能敵!

兵卒敬如天神。皆學黃巾信眾,瑟瑟發抖,匍匐在地。還有許多百戰老卒,亦棄刀跪地。口中念念有詞,祈求上仙恕罪。

便是三軍主將,驃騎將軍董重,都不禁雙膝一軟,撲通跪地。

待身旁副將宗員,將他強行托起。已面無人色,四肢癱軟,口不能言。渾身痙攣,屎尿齊出。

各自高處水面,堆積如山的帳篷營地。距離高台最近的一頂帳篷內。

劍宗王越,緊咬牙關。無論如何強下決心,雙足卻如生根一般,紋絲不動。

“莫非是傳說中的定身法。”越想越怕。一身武藝,蕩然無存。如何還能提劍殺人。

藏身在靠近水面的一頂帳篷之中。目睹一切的蘇越,一聲長嘆:“不過是‘魚龍漫衍’之戲耳!”

魚龍漫衍,乃漢代百戲之一。興盛於前漢武帝年間,今漢安帝時遂廢止。

《漢書·西域傳下·贊》:“設酒池肉林以饗四夷之客,作巴俞都戶、海中碭極、漫衍魚龍、魚抵之戲以觀視之。”

顏師古注曰:“漫衍者,即張衡《西京賦》所雲‘巨獸百尋,是為漫延’者也。魚龍者,為舍利之獸,先戲於庭極,畢乃入殿前激水,化成比目魚,跳躍漱水,作霧障日,畢,化成黃龍八丈,出水敖戲於庭,炫耀日光。《西京賦》雲‘海鱗變而成龍’,即為此色也。”

簡而言之。“漫衍”,乃張衡在《西京賦》中所說,長“百尋(約合八十丈)”之巨獸。“魚龍”乃“舍利獸(即‘猞猁’)”。漫衍先在庭院裏起舞,後躍入殿前池中戲水,變成比目魚,跳躍擊水,噴出水霧遮敝天日,再變成八丈長龍,出水在庭院中遊戲,熠熠閃光。

如《漢書》所載。漫衍魚龍,不過是由藝人假扮珍禽異獸,進行各種變化的一場“幻術表演”。

以變為主,乃華夏最早的大型幻術。

所用“彩紮道具”,十分龐大。因“‘魚龍’是百戲中的主要節目,故後世亦常將包括幻術在內的整個百戲稱為‘魚龍戲’。”

也難為大賢良師了。

將天書三卷上所錄,醫術、丹術、融會貫通。又結合墨家機關術、百戲幻術,精心打造的這場聲光大秀。足可,以假亂真。

在“實景表演”史上,名垂千古。

所有被稱為“神力”的極端現象,考驗的其實是認知悖論。

首先,沒頂之災。為何悉數淹沒於水中的帳篷,出水後人皆活著。且滴水未沾。

此乃後世三歲童子皆知的物理現象。將空杯子倒著垂直插入水中,因氣壓關系,水不會完全進入杯中。看似單薄的帳篷,實則內部堅固無比。與整個機關格柱連成一體。密閉後入水,柱中空氣受水壓逼迫,皆積存於頂部帳中,故而無水,且人能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