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英雄少年

劉陶以侍禦史外放為京兆尹。便是年後之事。

因多次痛切勸諫,權臣皆懼怕,又因是宗室,陛下亦礙於情面,於是調任京兆尹。也算是眼不見,心不煩。

上任前,又讓親隨內官向劉陶討要一千萬的修宮錢。

所謂“修宮錢”,說白了便是“買官錢”。劉陶清貧,別無余錢。加之為人正直,必恥於買官。

中常侍張讓,本不願去。奈何是陛下親口交代。這便硬著頭皮前往討要。

豈料話剛出口。

劉陶竟仰天一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張讓急忙問道:“禦史何故發笑?”

劉陶笑答:“年前,臨鄉侯從西域,萬裏迢迢送來許多名產。其中有美酒十甕,名喚菖蒲。老夫不敢獨享,這便邀一眾同僚好友共飲。十甕已去九甕,如今家中只剩一甕。敢問內官,能抵修宮錢否?”

前有孟陀,以菖蒲酒一斛遺張讓,即拜涼州刺史。

涼州雖荒涼,京兆尹亦不過是一郡之地。俸祿雖高,官卻難做。

長安乃前漢都城,今漢陪都。皇親國戚,五陵貴少,多如牛毛。能為官一任,已算是長久。許多甚至不滿一年,便灰溜溜的去官,調往別處。

這京兆尹,和三公類似。風險高,價值低。自陛下開西邸賣官以來。京兆尹便無人問津。

正因賣不出去。這才輪到了劉陶。饒是如此,陛下也不過打了個五折。正如先前所說。生意歸生意,人情歸人情。在商言商。名士、宗親,打對折已是極限,不能再少了。

甕有大有小。菖蒲酒如此珍貴,必是小甕。即便如此,也多過一斛。

菖蒲酒如此珍貴,可謂滴滴難舍。竟被當成一般水酒,大肆浪費。當真虧了臨鄉侯這份重禮……

電光火石間,張讓幡然醒悟。思前想後,不禁一聲笑嘆:“聽聞禦史好酒,稱酒雄。想必酒中真滋味,已盡知也。”

劉陶仰天長嘆:“似醉非醉,是醒非醒。眾人皆醉,我又豈能獨醒。”

張讓笑問:“不知禦史,此時此刻,究竟是醒了還是未醒。”

“人生一世,走走停停,醉醉醒醒。個中滋味,唯有自知也。”劉禦史答非所問。

然而中常侍張讓,卻聽懂了。

“既如此,老奴便替君侯全此事,也算是成人之美。”張讓遙向西拜,這便旁若無人,轉身而去。

“內官何不將菖蒲酒一並帶回?”劉陶笑問。

“既是君賜,府君自飲。老奴又豈敢奪人所愛。”

聞此言,劉陶肅容行禮。恭送張讓遠去。

不日,尚書台便擬定官職,劉陶辭別一眾好友,走馬上任。

禦史剛正不阿,常直言進諫。乃是有名的強項令。

光武時,董宣為洛陽長。時湖陽公主奴仆,白日行兇,因躲在公主府中,逃脫抓捕。待公主外出,董宣便在夏門亭,截住公主車駕。用刀劃地,厲聲呵斥公主之過,讓行兇奴仆下車,就地斬殺。湖陽公主立即還宮哭訴。光武帝大怒,召董宣,欲行杖斃。

董宣叩頭道:“請讓臣說一句話再死。”

光武怒問:“想說什麽?”

董宣靜答:“陛下聖德,中興大漢,今若放縱奴仆殺害良民,又將如何治理天下?不用棍打,請讓我自殺吧。”說完以頭撞柱,乃至血流滿面。

光武急命小黃門扶起。又讓董宣向公主謝罪。董宣不服,小黃門強按他叩頭,董宣兩手據地,始終不肯低頭。

公主無奈:“文叔為百姓時,隱藏犯了死罪的逃犯,官吏也不敢上門捉拿。如今做了天子,權威卻不能加於一個縣長嗎?”

光武帝笑道:“天子豈能同百姓一樣。”當即釋放了這位硬脖子縣長。還賜錢三十萬。董宣全分給了手下官吏。從此,京中豪強,無不震顫。京師號為“臥虎”。歌之曰:“枹鼓不鳴董少平。”

這便是強項令的出處。

強項令,還有很多。後世王朝亦有類似事件發生。結果卻大有不同。

究其原因。

家國天下,漸變成了家天下。

再無國民。只剩家奴。

“府君。”

劉陶聞聲擡頭,正見一青年才俊,躬身入內。此人年歲尚輕,似剛剛及冠。

“伯侯來了。快坐。”

“謝府君。”青年這便就坐。

“家中可安頓好?”劉陶笑問。

“先父早逝,家中只有老母。此去鄭縣赴任,便將老母一同帶去。”青年答道。

劉陶點了點頭:“伯侯新拜鄭縣令,此去正可大展宏圖。奈何今日接到都護西域輔漢大將軍,萬裏手書,以心腹大事相托。思前想後,唯有伯侯一人,可堪大用。卻不知伯侯意下如何?”

“敢問府君,大將軍所托何事?”青年這便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