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抗颺虓虎

眾人這便乘車抵達耿雍府邸。

賓主落座,婢女送上香茗。

耿雍與眾人共飲。

正值仲夏,睡蓮盛開。池風拂面,暖意微涼。一時滿室生香。

比起逼仄的樓桑,不可同日而語。

放下茶盞,耿雍這便言道:“將作館來報,大利匠城已督造過半。岸邊宅院,已有工匠、農人陸續遷居。急需城長及一眾屬吏,打理遷居、圩田諸事。主公遠在西涼,軍務本就繁忙。再說,便是六百裏加急,往來亦頗費時日。時不我待。大利匠城,交由誰人之手,諸君可有良策?”

互相看過,樓桑令樂隱,起身言道:“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等皆儒家門徒,與墨門不通。若要妥善治理好大利匠城,還需在匠人中甄選。”

酈城令郭芝,亦點頭道:“樂公此言大善。所謂‘士農工商,國之石民’,缺一不可。百工機械對臨鄉是何等重要,不言而喻。故主公在大利亭獨置一城,欲借風水火利之便,專為良工善其事。城長之選,最好乃是匠人。方可事半而功倍。”

見眾城令、長,皆點頭。耿雍便又問道:“將作館何人可用?”

管寧言道:“下官保舉一人。”

“何人?”耿雍忙問。

“乃將作館蘇公孤孫,蘇越。”管寧言道。

“可是設計機關馬鞍,被主公大加贊賞的蘇越,蘇子度?”耿雍笑問。

“正是此人。”管寧笑答。

偷看耿雍面色,酈城令郭芝不禁搖頭笑道:“右丞既亦中意此人,又何須再問我等。”

被同僚揭穿,耿雍撫掌大笑:“所謂不謀而合。我與諸公,心有戚戚焉!”

南廣陽長崔琰拱手道:“右丞高風亮節,不專權獨斷。主公所托其人也。”

眾城令、長,紛紛起身行禮。

耿雍亦含笑回禮。

這便眾人合議,定下大利匠城城長人選。

歷史上的蘇越,確是良工。亦是青史留名的人物。

建安二十五年(220),“王(魏王曹操)使工蘇越徙美梨,掘之,根傷盡出血。越白狀,王躬自視而惡之,以為不祥,還遂寢疾。”

南港。

碩大的船底艙,陰暗又潮濕。除去繈褓中的嬰兒,所有羌人,不分男女老幼皆佩腳鐐手銬,串鎖在擁擠的船艙內。

一眼望去,密密麻麻不下千人。

此還只是一艘中等尺寸的樓船。據說最大的一艘能裝三千。武帝曾造“可載萬人,船上起宮室”的豫章大船。足見此時造船術之強悍。

不用擔心有人逃走。茫茫大河,佩戴沉重的鐐銬,如何能遊到岸邊。再說,艙內所有人皆被一條長長的鎖鏈,串在一起。底艙通往中層甲板的樓梯亦被撤去。進出無門,上下無路。如何能逃脫。

鑿船?

河水倒灌,只能害死自己。

航行多日,底艙內充斥著水藻的腥鹹和濃烈的體臭。透過船體頂部,一條修補船板時留下的細縫,微微能看到一絲光亮。自從昨夜起,樓船便沒再航行。隱約傳來的車馬聲響,說明船已靠岸。卻不知究竟到了哪裏。

“阿母,阿母?”一個半大少年,焦急又關切的呼喚著蜷縮在角落裏的羌族婦人。

“超兒……”婦人微微睜開一條眼縫。只見她雙唇幹裂,眼窩深陷。似身染重病。

“阿母,好像靠岸了。”少年用一縷濕潤的麻布,輕輕擦拭著母親的額頭。重病纏身,讓本就嬌弱的母親,幾乎沒有了重量。若不是急病亂投醫,趕去北地郡尋羌人巫祝驅鬼治病,也不會被胡人掠去。

“超兒似一點都不擔心呢。”母親從少年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輕松。

“自從奢延水南岸登船,已航行許久。如此長的水路,必是入了大河。昨日聽船外諸人言語,似已到幽州地界。”少年言道:“等下了船,便可為母親尋醫問藥。”

母親掙紮著坐起:“如此說來,賊人把我等皆販到了北地。是要賣與胡人嗎?”

“不會。”少年搖頭:“能有此等船隊者,必是漢人豪商。且又走大河水路,依兒所料,必是賣給幽州本地豪強。”

“北地十萬族人,若皆販來幽州。卻不知誰人能收留的下。此地距扶風數千裏之遙,與你父此生如何還能再相見……”說著,婦人竟漸無聲。

“我母子如何,父親又豈會在意!不然為何拋下母親,另娶他人!”少年眼中盡是怒火。

“超兒不可……不可記恨你父。”婦人強撐著吐出最後一言,這便背靠船板,上身無力的滑向地面。咚的一聲,撞在額角。

“母親!”正用麻布四處蘸水的少年,不禁大驚。急忙手腳並用,向母親爬去。可惜手腳被烤,不慎滑倒,一時竟掙紮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