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烈女龐娥

洛陽到長安,千裏之遙,五日可達。

若走水路亦可。沿大河逆流,過潼關後入渭水,便可直達長安。

時下大河漕運亦十分便利。唯一難處,便在壺口。

大河航運,古而有之。春秋時便有“泛舟之役”的記載。漕運則興於先秦。西漢自建都長安,每年皆要將大河流域所征糧谷,運往關中。漕運因而發達。時下,壺口附近,東西龍王辿(chān)便是大河航道最繁華的水旱碼頭。

船只經行壺口時,由於瀑布落差極大,舟楫難渡。舟船便在壺口龍王辿處泊下,先將船上貨物搬上碼頭,再雇兩岸百姓擡船上岸,移到沿山鑿出的旱地航道。然後放滾木於船底,用畜力拉船在石岸上行走數裏。繞過瀑布,再靠人力將船重新推入水中,方可繼續順流而下。這段旱地航道被稱之曰:“旱地行船”。

雖有如此艱難的一段旱地行船,可時下大河漕運量,仍年高達四、五百萬石。足見繁忙。

這些散落在歷史長河中的文字,不難理解。可當劉備沿大河邊的東方道一路西進,看河中千帆競渡,百舸爭流。暮時,船火搖曳,宛如流動的萬家燈火。不禁徒生出一種超脫文字之外的生活之美。非活在此時的大漢星空下,而不可知,不可見。

雖今漢淪為陪都。可當劉備風塵仆仆抵達長安。仰望這座巨城時,仍深受震撼。

與無郭之都洛陽,氣質迥異。這座恢弘的城市,仿佛天空之城。遠遠望去,城外錯落有致的閭裏被一道城墻攔腰遮掩。而在極遠處的天幕下。恢弘的宮殿卻陡然拔升,金碧輝煌,神光萬丈。高居在城墻之上。

高貴高貴。以高為貴。

長安,便是兩漢審美的起點與巔峰。

路遇長安,豈能過門不入。奈何軍情緊急,劉備想了想,還是算了。正欲登車,領兵西去。不料一行人等,已從亭舍疾步而出。

“敢問將軍。可是輔漢將軍、西域長史、臨鄉侯當面?”被攔在隊列之外的少吏,沖劉備高聲疾呼。

“正是。”劉備示意放行。

“拜見君侯。”少吏伏地行禮:“我家大人已在城中備筵,恭請君侯入城一敘。”

“你家大人又是何人?”劉備再問。

“乃現任涼州刺史周公是也。”

原來是涼州刺史,周洪。

只是。涼州刺史為何在京兆尹之長安?

劉備問過。少吏答曰,刺史家在長安,數日前抱恙修養,正巧在城中。

“如此,勞煩少吏前方引路。”命軍士就地紮營,劉備輕車簡從,隨刺史府少吏入城。

劉備之所以知道周洪其人,乃因烈女龐娥。

趙娥,酒泉郡祿福縣人。丈夫龐子夏,故又稱“龐娥”。夫盛年早逝,趙娥獨自撫養其子龐淯。不料她父為同縣豪強李壽所殺。而娥兄弟三人,時俱染瘟疫病故,仇人李壽與同宗族人慶賀說:“趙家強壯絕盡,只有女弱,何足復仇?”娥陰懷感憤,乃潛備刀兵,常帷車以候仇家。然十余年不能得。

光和二年(179年)二月,一日清晨,趙娥終與李壽相遇都亭,她奮力揮刀殺死仇敵,割其首級,提到都亭長面前自首。曰:“父仇已報,請就刑戮。”

時祿福長尹嘉,不忍判罪,便解印辭官,欲與俱亡(一同逃亡)。娥不肯去。曰:“怨塞身死,妾之明分;結罪理獄,君之常理。何敢苟生,以枉公法!(仇不報,怨氣能把人閉死,為父報仇乃我分內之事。但依法論罪,是君子應有的典範。我怎敢貪生怕死,以枉國法。)”

鄉民聽聞此事,皆聚往城中,請求赦免。時人無不為趙娥的烈行嗟嘆。

後遇赦得免(大漢之赦,亦養大漢之風)。涼州刺史周洪、酒泉太守劉班等人共同上表,稟奏趙娥烈行,刻立石碑以顯趙家門戶。時太常張奐嘉嘆,以束帛禮之。黃門侍郎梁寬,還著書追述趙娥的事跡,為其作傳。

此事轟動大漢。劉備便是遠在臨鄉,亦有耳聞。

法有所限,俠義當頭。故得千金不如得季布一諾。

下到黎民,上至百官。無不替趙娥拍手稱快。

既能為趙娥奏表立碑,周洪此人,自當一見。更何況西域長史,名義上受涼州刺史所轄。乃是劉備的上官。

京兆尹、左馮翊、右扶風,合稱“三輔”。非涼州刺史所轄。然長安乃天下名城,將家人安置城中,比安置在時有反叛的涼州,要安全百倍。且絲路與西方道無縫接軌,輕車一日四百裏。往返涼州與長安,亦十分方便。

車駕停在府前。

待劉備下車,見涼州刺史周洪已立在階下。

劉備上前見禮。周洪急忙回禮。劉備官秩不高,卻有顯爵。先行禮已是禮遇。周洪又豈敢稍待,這便急忙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