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負荊請罪

送走生母董太後。皇帝陛下思前想後,忽然開口:“張常侍?”

“老奴在。”一直守在殿側的中常侍張讓,這便躬身應答。

“此事,果如左豐所言?”

“一切皆如黃門令所言。乃是五官中郎將無禮在前,臨鄉侯出手懲治在後。”張讓躬身答道。

陛下不禁笑道:“董重貪人美妾寶馬,卻讓袁家子代他受過。被一女子削去發冠,竟還有臉進宮哭訴。朕的外戚,實在是不堪入目。如何能重用?”

張讓察言觀色,領悟聖意,這便順著說道:“袁家子,平日裏也是張揚慣了。眾人皆避其鋒芒,不與相爭。卻偏偏惹上天家麒麟子。被駿馬一路拖行,狂奔三十余裏。依老奴料想,沒有十天半月,怕是下不了床啦。”

陛下呵呵一笑,又問道:“眾人皆避鋒芒,為何臨鄉侯不避?”

張讓絞盡腦汁,略作思量,這便答道:“老奴以為,臨鄉侯少復祖爵,頗多任俠風氣。又秉持忠義,行事利落果敢。為人素來清白。心中無愧,自當全無顧忌。”

“何以見得?”陛下追問。

張讓又偷看一眼陛下,心中更加篤定。這便接著說道:“獻費連年看漲。三百裏地卻活民百萬。與幾個連城千裏的大國諸侯相比,亦不遑多讓。試想,三百裏地能活民百萬。三千裏地又該多少?臨鄉侯恥於蓄奴,年年足額繳納獻費,自當心中無愧。”

此話正中下懷。天子一聲冷笑:“偷報瞞報,蓄奴儲婢。又豈敢張揚?故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只能任由袁家子張揚。滿朝公卿,屍位素餐,中飽私囊者何其多。還有臉讓朕以國為家。且問文武百官,又有幾人能做到?哪家不是塢堡縱橫,美田遍野,牛羊如雲,奴仆成群?獨讓朕以國為家?我呸!”

張讓只賠笑,卻不答話。

待冷笑落地,天子又問:“咦?臨鄉侯兩位義弟,又是何時來京?”

張讓答道:“陛下聖明。臨鄉侯原先兩位義弟,皆留在封邑,並未同來。此二位,乃是新結拜。”

天子一愣:“何時何地?”

張讓又答:“去年剛到洛陽,便在前段太尉府內,一片桃林中結拜。”

“兩位義弟又是何人?”陛下頓時來了興致。

張讓耳目眾多,自然門清:“二弟名喚關羽,乃是河東鹽商之子。三弟名喚張飛,乃是涿縣屠戶之子。”

“……”天子聽聞久久不語。

見天子無話,張讓這便小心說道:“臨鄉侯起於微末,胸中頗多俠義。如今雖身居高位,卻禮賢下士,愛民如子。宗親諸劉,近日頗多議論。都說……”

“說什麽?”天子反問。

張讓清了清嗓子,這便言道:“都說,臨鄉侯雖出同根,卻早已是旁杈末枝,與宗親諸劉並非近親。且家族身份低微,散落民間百余年,身染土氣,與賤民無異。其人又喜結交草莽,自甘墮落。再有大典,不應入宗親諸劉隊列……”

天子果然發怒:“就他們高貴!月月領食高俸,猶不知足。卻仍不時到宗正處哭窮,到宮中乞憐,朕不厭其煩。一個個肥頭大耳,蠢笨如豬也就罷了。自身碌碌無為,卻要嫌棄同宗血親。養這群蠢豬,除了充充天家門臉,還有何用?還有何用!”

張讓急忙五體投地,連呼陛下息怒。

“罷了。都起來吧。”天子長出一口氣:“傳我口諭。臨鄉侯,賜金(銅)五百斤,繒二百匹,采女十人。兩位義弟,各賜禦酒十甕,寶甲一具,錦袍一件。以示嘉許。”

“喏!”

隨張讓一同出殿的小黃門。見四下無人,這便憤憤不平言道:“阿父為何替那左豐說話。”

“呼——”中常侍一聲長嘆:“癡兒,為父不過是順水行舟,討聖上歡心罷了。”

“聖上竟對臨鄉侯如此眷顧,卻不知是何故?”小黃門又問。

“還看不出?”張讓低聲言道:“外可禦強敵,內安百萬民。獻費連年看漲,又出身微末,為宗親所鄙、為豪門所輕。如此人物,世間罕有。陛下焉能不憐愛?”

“難怪,正月旦會時,陛下竟與之相比。”

見小黃門似懂非懂,張讓微微嘆氣。出身相若,境遇相同,皆是外因。最主要,臨鄉侯縱有千般好,得不到宗親、豪右之心,便只能老死於封邑,登不了帝位。一個做不了皇帝的天家麒麟,陛下焉能不喜?

此,才是關竅之所在。

想到這裏,張讓又忍不住叮囑道:“以後再遇少令,不可直呼其名!避而不見最好,不然便繞著走!”

“阿父……”小黃門滿臉不服氣。

“癡兒!為父是為你好。攀上臨鄉侯這株高枝,可保黃門令一生富貴平安。為父老矣,終有散手人寰的一天。你若與少令結怨,到那時,還有誰人能護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