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犬鹿相狎

疑問重重,心有不甘。

劉備這便耳語史渙,讓他安排人手,監視胡姬酒肆內外諸情。尋找與安氏兄妹相關的蛛絲馬跡。

劉備則留在靈堂,細心留意趕來吊唁的一幹人等,直到出殯。

守靈共歷三天三夜。

安氏兄妹在大漢的親友並不多。為其守靈的多是酒肆胡姬、熟客,還有從白馬寺趕來的藩僧。

劉備算是所有人中,身份最高的漢室宗親。

除了垂淚的胡姬,還有藩僧低沉的誦經聲,靈堂內寂靜無聲。劉備在賈詡的陪伴下,端坐角落。靜靜的看著不時入堂吊唁的賓客。

賈詡祖籍涼州姑臧。乃是諸胡混雜之地。對安息人的風俗亦十分清楚。

不時跟劉備耳語。

依他所說,“犬鹿相狎”乃是祆教葬儀中獨有的儀軌。

午時,綰兒姐為劉備送上吃食。

對靈體內的擺設,綰兒姐似有一種天生的反感。話說,綰兒姐的容貌、發色,皆與安息人相近。各種不適,不知是否與出身有關。

見她不堪忍耐,劉備這便好言勸回。又說,晚餐可換其他姐妹送來。

綰兒姐這便自去。

給遺體塗臘的作用,顯然是為了防腐。好在此時天氣寒冷,雖未下雪,卻也不生蠅蟲。停屍三日,亦不會腐爛。劉備居中,賈詡和史渙居側。三人接力,在稀稀落落,往來靈堂探視的賓客中,搜尋著可能的線索。

暮時,碧兒姐趕來送飯。碧兒姐的老家貴霜,是個多信仰國度。自幼生長在中土的碧兒姐,自然不信這些。不知為何,劉備卻不想讓她多待。用完膳,便催她離去。

一夜無話。

除去更衣,劉備一直守在靈堂。沒有任何異常。

第二日也是一樣。

久坐甚是疲憊。實在難以堅持,劉備便出靈堂在院中走動走動。

如此堅持了三日夜。可惜未能等來第三塊象牙骨板的線索。

昏昏沉沉中,耳邊忽由遠及近,響起陣陣若有若無的呼喚。

“君侯?君侯?君侯?”

待聽得真切,劉備便緩緩睜開雙眼。

不料一張慘白的長臉,陡然映入眼簾。劉備渾身一凜,困意全無。

正要出手,長臉已緩緩後退。跟著以袖掩面,連咳數聲。撤袖一看,塗成鮮紅的嘴角,已被長袖抹出一道道細細的紅痕。仿佛吸血鬼進食後,未曾抹凈的血痕。

“老奴曹節,見過君侯。”說完便伏地行大禮。來人竟是大長秋兼領尚書令的大宦官曹節!

“老大人快快請起。”劉備急忙離席攙扶。

曹節枯瘦的身軀,裹罩在黑紗內官服中。輕如無物。仿佛除了身上的大內官服飾,內裏根本沒有重量。

“見君侯睡意深沉,老奴本不忍打攪。無奈今日,乃是上陵禮日。陛下、百官皆親臨。恐因小失大,這才出聲相喚。君侯切莫歸罪老奴才好。”曹節氣喘籲籲地說道。

“上陵之禮”,取西漢上陵故事。合並元會儀、飲酎禮、及部分宗廟祭祀禮而來。乃是陵寢祭祀中,唯一須由天子親臨,規模最大的典禮活動。明帝始創的上陵禮,源自‘上冢’禮俗。把豪強大族久已風行的上冢禮俗加以擴大,搬到了皇帝陵園中來舉行,用作籠絡公卿百官、地方官吏以及宗親外戚。亦被皇帝用作賞賜功臣的一種重要手段。諸如賜功臣“歸家上冢”或“過家上冢”等。

劉備這才記起祭祀之事:“有勞老大人提醒。備險忘了大事。”

擡眼卻見送葬隊伍已入靈堂,便有問道:“不知老大人可識得安氏兄妹?”

“前安息國太子,公主,老奴如何能不識得。”曹節又連咳數聲,氣息越發羸弱:“遙想先帝年間,安息太子遠赴中土,先帝與其徹夜論道,視為知己。如今先帝、安太子、公主,皆已駕鶴西去。老奴,老奴亦時日無多。往昔情景,猶如昨日。能來送故人最後一程,也算為先帝盡份忠了。”

目視安氏的遺體被合力擡入一具鐵棺,劉備輕輕點頭:“老大人稍等。可否容本侯送最後一程?”

“君侯有始有終,情義無雙。老奴豈敢阻攔。且陪君侯走一趟便是。”垂垂將死,越顯慈眉善目。

“多謝。”劉備作揖。

“不敢。”曹節側身避讓。

出葬前半個時辰,純鐵打造的棺槨要擡入靈堂。擡棺者進入後,即把棺材置於死屍旁邊,口誦《伽薩》經文。亦在激勵逝者親友,忍痛節哀。經文念畢,合力將遺體擡進棺內。由一對祭司面向鐵棺,繼續誦《伽薩》。《伽薩》誦畢,照例再行一次犬視,並讓逝者親友最後一次瞻仰儀容,便可蓋棺出殯。

鐵棺扛出靈堂後,交由另一組擡棺者送往墓地。遺體一旦搬出,堂內即用牛尿消毒,再用清水沖洗數遍。送葬隊伍跟在棺槨之後,距離至少三十步。送葬者皆著白色喪袍,兩人一排,由祭司領頭,默步走向“安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