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五供九賓

蔡邕《獨斷》:“正月上丁(正月上旬的丁日),祠南郊,禮畢,次北郊、明堂、高祖廟、世祖廟,謂之五供。五供畢,以次上陵也。”

所謂‘五供’,便是指五個重要的正月祭祀活動。在京的“九賓”,皆要參與其中。

《後漢書·禮儀志上》:“大鴻臚設九賓,隨立殿前。”“九賓謂王、侯、公、卿、二千石、六百石下及郎、吏、匈奴侍子,凡九等。”換句話說,宗室諸劉、百蠻貢職、眾郡奉計,中的不少人,要參加完‘上陵禮’,方能打道回府。

陛下讓劉備留京,也是遵循慣例。

別無不同。

劉備乃是列候,‘五供’自要參加。大鴻臚屬下治禮郎,已來府中傳授劉備必要的祭祀禮儀。好在類似這樣的大祭,參與人數眾多。只需隨大流,便可過關。劉備自幼家教甚嚴,亦不曾短了禮節。

府中只有七婢、兩位義弟,三位家臣,及百余護衛。主簿賈詡甚是空閑。多在中庭三層書房,為劉備整理平羌手劄。

段太尉的平羌手劄,總結起來四個字:恩威並濟。

對內附的羌人,安撫善待。對反叛的羌人,盡數誅滅。

劉備粗略統計了下,自桓帝延熹二年,繼任護羌校尉,到再任破羌將軍的幾年間。死於他刀下的羌人,竟達十萬之數!甚至有四千人叛變而誅殺三千人的紀錄。理由諸如:羌人“誅之不盡”、“上天震怒,假手行誅”等等。

這與劉備只誅首惡,善待從眾的觀點相悖。

但劉備也能理解。

時下漢庭不比先前。國力已無法承受羌人野火燎原般,不斷湧現的反叛浪潮。許多地區,同一部族,今日平又明日反。反反復復,朝廷無論是安撫還是討伐,皆要耗費大量資源。

正如《後漢書·西羌傳》所錄。安帝永初元年羌亂初起的十多年間,共耗費軍資二百四十億。順帝永和後數年間,為八十余億。桓帝建和後十多年間,計四十四億。

單此三筆軍費支出,遠超漢庭每年例行賞賜南匈奴的一億九千余萬。以及維持西域穩定延續絲綢商道的七千四百萬。

羌亂蜂起的一百五十余年間,三輔地區戰死沙場的青壯,死於戰亂的饑民,已無可計數。何止民生凋敝,根本就是赤野千裏。

光武帝建武九年,狄道復置護羌校尉,名將馬援隨之平定羌亂。此後凡投降內附漢庭者,皆被安置在天水、隴西、扶風三郡。稱東羌。

漢人數量驟減。而羌人種輩激增。

良田皆成荒地。

於是。前漢時堪稱帝國心臟的關中三輔,便因今漢遷都洛陽,帝國東顧,而被輕易劃為羌族居留區。

自此。內徙羌人,一波波連續不斷。甚至曾出現“和帝永元六年,蜀郡徼外大牂夷種羌豪造頭等率種人五十余萬口內屬,拜造頭為邑君長,賜印綬”的記載。

此消彼長。漢人不斷減少,羌人越來越多。

漢文明隨之弱勢。

沒有強權支撐,漢化難以為繼。羌人的漢化程度,甚至連南匈奴都不如。

怎麽辦。

殺。

以暴制暴。以殺平亂。

賈詡甚至詐說自己是段颎外孫,便可逃命。足見段太尉在羌人中的赫赫兇名。

在劉備看來,羌亂已漸從外患轉為內亂。

想要徹底剿滅羌亂,唯有持續漢化。首先,便要從關東往三輔大規模移民。築城開荒以造血。恢復漢文明生機。然後再行通婚教化,分而化之。可平羌亂。

然而這一切的前提是強權。

沒有足夠的強權保證,羌人又如何能甘心俯首。

這些都不急。

若有可能,待來日重整河山,舉全國之力,掃平諸夷。

“呼——”劉備長出一口氣,緩緩卷起段太尉手劄。輕置於桌角。

“主公今日可有新得?”一直陪坐在側的賈詡,這便笑問。

“血淚粘手。”劉備笑嘆。

賈詡輕輕點頭:“以殺治亂,如同割草。今年草盡,明春又發。若不除根,羌亂難滅。”

“文和言之有理。”劉備轉而又道:“然,羌人與西域諸胡,僅一帶之隔(河西走廊)。前漢時,西羌與匈奴聯盟,前後夾擊,令大漢腹背受敵。武帝隧出兵隴右,置河西四郡,切斷羌、胡勾連,乃斷匈奴一臂。今匈奴遠遁,鮮卑繼滅。高車似又興起。河西走廊太過狹長。一旦被斷,大漢將失去西域通連。如此看來,諸羌之亂勢必剪滅。”

賈詡欣然道:“凡大國,必居中而守。洛陽號稱宅茲中國,然在詡看來,還是過於偏東。關東乃是龍興之地,不得不慎而又重。然若要創不世之業,長安才是帝國之中。”

賈詡之心,劉備豈能不知。這便笑道:“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三輔之地,勢必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