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 將計就計

劉備這便答道:大閼氏出身於高車十二姓之副伏羅氏。乃部落大人之女。鮮卑興起,南抄緣邊,北拒丁零,東卻夫余,西擊烏孫,盡據匈奴故地。丁零人必遭逼迫,難以為繼。故而和親示好。設想,檀石槐若死,且是假我之手,與丁零人全無幹系。丁零部落,是喜是憂?

烏蓮點頭道:自然是天大的喜事。轉而又問:既是喜事,為何要哭?

劉備嘆了口氣: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檀石槐一代雄主,正所謂美女配英雄。我要殺她夫君,她卻只能袖手旁觀。心中豈能不悲痛。

烏蓮設身處地,終於醒悟。一路沉默,走進中軍大帳時,忽然開口:萬幸我不是她。

劉備笑著點頭:你自然不是她。

戰戰兢兢,在甕城呆了一宿的邊郡漢民,清晨被放入內城。

一內一外,仿佛兩個世界。甕城寒冷,城內卻溫暖如春。原來,沿內墻圍造一圈的磚窯,晝夜烘烤。內城溫度自然高。再等數日,便有磚瓦出窯。用來加固城墻各處,替換破損。

時間是鮮卑最大的敵人。圍城越久,白檀城越發固若金湯。

與一直如履薄冰,低頭行進的民眾不同。隊伍中的幾個胡化漢人,卻不時環顧左右,暗中記下城內構造。

何須繡衣吏指點。站在譙樓上的劉備,亦能看出不同。

在盾弩手的護佑下,或者說押解下。邊民排隊入營,前往湯池洗浴。先女後男。洗浴之後,再換軍服,充當下軍輔兵。

脫下舊衣皆焚燒一空。防止瘟疫裹挾。

軍中營官一一登記在冊。待戰後再放其歸鄉。

幾個胡化漢人穿行在軍帳之間,皆支起耳朵,細細聆聽。見許多戰士手纏染血紗布,各自哀嚎呼痛。又見軍醫更換紗布,那人手指血肉模糊,不似作假。再聽兩人對話,乃是被弓弦所傷。

路過一處軍帳,帳外幾人正在閑話。

一人心憂弓弩手多有損傷,無法持弓。

另一人憂慮軍中缺箭,無法久持。

第三人跟著嘆氣:少君侯昨夜施計,想賺來十萬支箭。不料胡人竟未上當。

第四人這便壓低聲音道:烏桓營地有流言傳出。言,上谷烏桓王難樓,密信右北平烏桓王烏延。卻不知信中說些什麽。昨日烏桓軍營似有騷動,必事出有因。

話音未落,眾皆大驚。

“若烏桓生異,軍心必亂。”

卻有人不信:“烏桓早已內附,乃是漢民。與鮮卑有宿仇,且上谷烏桓王難樓,亦隨軍出征,豈會如此行事?”

空穴來風,必有原因。不可不防。

眾人長籲短嘆。見邊民路過,便各自收聲。

然而,該聽見的,該看見的。鮮卑細作皆已知曉。只需等細作出城,將軍中隱秘說與檀石槐聽。劉備的計策,便成了一半。至於檀石槐信與不信,且走著看。

劉備料想。若檀石槐身強體健,如日中天。多半不信。留得青山在,何愁沒柴燒。他等的起。

如今身染重病,時日無多。他卻熬不起。

血戰三日,損兵折將。大漢虎賁被左右稱為鬼武士,不能與敵。此戰若不能勝,他死後鮮卑勢必分裂。力量削弱分散,又懼漢軍如鬼神。加之四周丁零,夫余,烏孫皆虎視眈眈。國運豈能綿長。

檀石槐之所慮,正是劉備之所慮。

即便他不提軍北上。歷史上的檀石槐也會在四年後身亡。其子和連繼任首領。不僅才幹、能力皆不如其父,且貪財好色。不久便在進攻北地時,被北地人射死。鮮卑就此分裂。烏桓趁機坐大。

然,此戰對大漢天威的折損尤大。不可一世的大漢天軍,竟完敗在檀石槐手下。諸夷遂心生不軌,不服中原王化。

於是,劉備和檀石槐所求。皆是一個‘勢’字。

檀石槐若撤兵示弱,至此往後,鮮卑便呈弱勢。

俗語有雲:趁其病,要其命。

乘人之危,落井下石者,何其多!

一朝身死。丁零,夫余,烏孫,必定群起而攻之。就連歸附漢庭的匈奴和烏桓,亦會大軍北上,分一杯羹。

身死族滅。

大軍圍城,檀石槐定要置劉備於死地。萬不得已,斷不會示弱退兵。

鮮卑細作剛從湯池走出,便見三兩個烏桓百夫長,與一營官說話。言語頗為激烈。見有邊民,這便轉用胡語交談。

殊不知,這些胡化漢民皆精通胡語。何須側耳,對話內容鮮卑細作已心知肚明!

幾個烏桓百夫長,便是向掌管輜重的營官,討要箭矢!又說,所攜箭矢已射出大半。若今日再戰,便將無箭可射。

營官卻百般推搪,說存箭已不多。本部尚且不夠用,如何再分給烏桓。

這才爭吵起來。幾位百夫長討要箭矢不得,憤憤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