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費霓很早就醒了,棚裏憋得她喘不過氣,她拿著枕邊的手電筒輕手輕腳鉆出防震棚,去外面透氣。

她不用擔心安全問題,一條道上都是人,沒人敢在這時候做壞事。

她出來本來是無目的的,但手電筒一照,她就看見了今天她要住的小木棚。那小木棚裏也傳出微弱的一點光。

因為今晚她就要住這間小木棚,忍不住走近仔細打量。這個小棚子留了一扇小門,門開著,她看見方穆揚仍帶著一定礦燈帽,手裏握著一只手表。

費霓的手電筒打在方穆揚臉上,“你怎麽還不睡?過會兒你就該走了,到時候想休息都休息不成。”

方穆揚沖她笑:“現在還不到十二點吧,我還能睡上四五個小時。”

“怎麽會還不到十二點?天都快要亮了,你出來看看這天。”

“我看不出來。”

“你不是要了我的鬧鐘嗎?鬧鐘呢?”

“你看看這個,”方穆揚把剛剛修好的手表遞給她,“到底幾點了?”

費霓接過表,表上的時針指向四點,方穆揚又在開她玩笑。

她沒說話,方穆揚對她說:“戴上吧,以後別猜點兒了,直接看。”

“你哪來的?”她知道,這樣一只表,即使買的舊貨,也要不少錢。方穆揚有多少錢,她比誰都清楚。

“這表壞了,買的時候就一殼子,連裏面值錢的小零件都被拆了,也就一盤冰淇淋錢。我用的零件都不是原裝的。”方穆揚又說,“你要不問,我都不好意思說,怕你知道了價錢嫌棄不戴。”

別人送禮要充大頭,就算不值錢也就要吹成值錢的,他倒好,每次都要力證他是個勤儉的人。

“我倒覺得這表的樣子很好。”費霓倒不僅是安慰他,她是真心這麽覺得,“你為了修表現在還沒睡?”她想起他看的鐘表維修手冊,這表他估計花了好長時間才修好。。

“我睡了一覺,又醒了。”這是真的,他昨晚搭好棚子,耐不住困倦直接躺裏面睡了,他是被費霓的鬧鐘叫醒的。

“那你再睡會吧。”

“我給你把表戴上。”方穆揚沒征求費霓的意見就用手表圈住了她的手腕,戴好了,握著她的手指打量,“比我想象的還要合適。”

費霓想要抽出來,去被方穆揚握住了手腕,方穆揚掏出一個信封,拍到費霓手裏,“這是我預支的津貼,兩個月的。”

“你自己留著用吧。”

方穆揚笑:“我留著,我也沒處花啊,你不是嫌我不會花錢嗎?以後我掙了錢都交給你管。”

費霓握著信封,一時說不出話來。

方穆揚又說了東城一個館子的名字,讓費霓過幾天去吃裏面的清蒸鱸魚。他自己總覺得這時候的鱸魚才好吃,過段時間味道就差了些意思。當然他上次吃這道菜已經是幾年前的事情了。

他對城裏的館子比一般人要了解。他姥姥幾乎不帶他下館子,總覺得那些飯館既不衛生,味道也不好,先不說大廚的手藝,上一道菜用的鏟子不刷下一道還用,就破壞了菜原本的味道。姥姥自然不知道,方穆揚紅薯幹蔬菜粥吃多了,是很願意去飯館的,就算後廚不洗菜,他也是願意去的,他才不在乎鏟子是否炒完一次刷一次。每當他裝得像個老實的好孩子,父母帶孩子下館子時,便把他也一並帶上,他的吃相因為被嚴格地教育過,不能狼吞虎咽,不能發出聲音,只能在咀嚼速度和夾菜速度上下功夫。眼疾手快,一半是在飯桌上練的。

下鄉插隊那年,他拿了將近一百塊的知青補助,一下子擁有這麽多錢,自然是要吃的。別人都用這補貼買未來的生活用品,他則是一家一家館子吃下去。飯菜味道不如他小時候,可也是好的。他想起給他一塊錢的費霓,便去費霓家找她,邀請她和他一起吃。費霓很幹脆地拒絕了他,可能是怕他請客卻讓她買單。

他告訴費霓他有知青補助,這幾天足夠請她吃飯。費霓則是一臉驚訝地看著他,好像他拿補助吃飯是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她建議他去買些生活用品。她說無論如何,她是不會和他一起吃飯的。

方穆揚覺得費霓這人沒勁,自己去館子吃了清蒸鱸魚,那天鱸魚味道很鮮,他為費霓感到遺憾。下鄉前他去郵局給她寄了五塊錢算是感謝費霓之前借錢給他的好意。然後用剩下的五塊錢稍稍置辦了些東西,一身輕松地下了鄉,不像同車廂的其他人,家裏花幾百塊置辦生活用品,牙膏和香皂就裝了一箱。

也不知費霓怎麽打聽到了他插隊的地址,又把他這五塊錢給他寄了回來。既然寄了來,他自然不會再寄過去,還不夠手續費的,他拿著錢到了縣城,好好洗了一個澡,又到面館要了一碗爛肉面,狠狠出了一身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