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穿越之四百八十八

誰能拒絕這樣一個人呢

就算是有再多的怨言、再多的悲憤,都好像被那個從容的笑容融化了。那種“只信任你”的分量過於沉重又過於誠摯,即使說出的請求再不合理,也叫人根本沒有辦法拒絕。因此,待溝尾茂朝終於從那種沉重情緒帶來的恍惚中抽離出來的時候,他恍然發覺自己已經舉刀站在了明智光秀背後,大概也就不是什麽完全不能理解的事情了吧。

火勢已經越來越近,隔著門窗甚至能看到外面忽高忽低的焰影。藥研藤四郎跪坐在一旁,腦子卻仍然是一團亂麻,明明對明智光秀的意思已經理解得很清楚,卻始終理不出頭緒。在明智光秀意圖自我了結的信息在前,連他的未來被作為“後手”專斷地決定了,他都生不出一絲憤怒,所有的情緒都已經被之前的震驚吞沒,如今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所以他只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明智光秀。

仍然相貌年輕的、渾然不似中年人的男人坐在原地,袴褲上的血漬尚未幹透,剛剛的一輪高速思考似乎也掏空了他的精力,以至於在放開溝尾茂朝後又輕輕地咳嗽了一陣。但是他的臉上的神情平靜從容,看著窗戶上漸至逼近的火焰也是眸光冷淡,平靜地將手放在腰間,緩緩將短刀抽出,再平放在膝前,一寸寸出鞘。

沒有了寬袖的無意遮掩,刃長八寸三分的短刀終於完整的呈現在了藥研藤四郎面前。刀的樣貌實際上十分樸素,吉光的銘也被藏在刀柄之內,唯有燭光照在刃面上的淩淩清光,才能隱約讓人察覺其中鋒利。

藥研藤四郎猛地站起!

明智光秀手中拿的不是其他,正是這時代中流落至織田信長手中的短刀“藥研藤四郎”!

他怎麽會忘記、除了不動行光以外……歷史中的“藥研藤四郎”也曾經歷過這一日,並且還一度傳出在本能寺燒毀的傳聞啊!

沒等他有更多的行動,明智光秀已經口吻淡漠地命令道:“——藥研,正坐。”

——然後,藥研藤四郎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明智光秀扯開衣服,將刀尖抵上腹間了。

他前所未有地強烈希望著自己的那個不會傷害主公的傳說能夠再一次靈驗,這種強烈的渴望甚至突破了他以往的靈力桎梏,無形地從他身上擴散出來,流向這時代中還是一振沒有心智的、真正的“藥研藤四郎”。那些靈力猶如弓弦一樣緊緊地纏縛在刀刃上,一層又一層地包裹住鋒利的刀尖,朝著反方向拉扯。在這種無聲的、無形的較量之中,藥研藤四郎甚至感覺自己已經與那一振死物模糊地聯系在了一起,全身都在顫抖著,即使知道真正的審神者是三郎,這種心意也是如此強烈——

……是啊。他也好,這一振“藥研藤四郎”也好,真正的主人都是三郎啊。

而不是明智光秀。

他強忍著正坐在原地,但是眼淚已經一顆顆流了下來。他沒有去看到底是怎樣的場景,但是已經與那振“藥研藤四郎”共鳴的他,卻比任何人都要清晰地感覺到,那些靈力是如何徒勞地在明智光秀的皮膚上潰散開來,那些溫熱的血又是如何順著刀尖往下流淌。這種暖意是如此令人絕望,以至於他渾身顫抖,哽咽不能言,最終只能死死抓住身前準備用來盛放人頭的匣子。

然而此刻明智光秀卻並不覺得有多痛苦。

他的身體被病痛纏繞得太久了,或許是意志足夠強烈,此刻達成所願後竟然有一種意外的輕松感,仿佛靈魂當真先一步從這副病痛的軀殼裏解脫出來。血流的速度太快,他的身體又太虛弱,很快就眼前一黑——但是,這種黑暗只有短短一瞬,那些曾經被他牢記的,和曾經被他遺忘的,都飛快地從他眼前閃過。

是他與“時間溯行軍的織田信長”相看兩厭、針鋒相對的戰場。

是他和歸蝶站在同一個廊道,對三郎的真實身份沒有明說卻都心知肚明的月夜。

是他扮做三郎上朝,回來時互換衣服、同處一室地交換信息的閑談。

是他在比叡山和長島大肆屠殺,被屠戮的僧人和信眾聲聲“必將死於烈火”的詛咒。

是他被三郎收為家臣,從此入仕織田的謁見。

以及……

在三十多年前,他策馬狂奔想要逃出織田家的時候,看到有人憑空掉到了他的馬前,年少的他本欲繼續前進,卻在看到對方的相貌後鬼使神差地解下一振刀塞了過去,急切地請求道——

【請你利用你的容貌,成為我的替身!】

這樣的、荒誕的初遇。

再往前的人生,已經沒有必要去回憶了。他的人生早已在那一刻被分割成兩半,一半充滿小兒科、卻確實讓年少的他困擾的煩惱,平淡乏味得像是場遠去的夢;一半則危機四伏、波瀾壯闊,又因為情誼的付出和得到都毫無保留,渾似直至結局都美好無比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