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穿越之三百九十五

“我絕不同意!”本多忠勝臉色漆黑, 本就兇惡的五官看上去尤為猙獰,就像是傳說中的惡鬼一樣,幾乎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移開視線好避過這一張叫人不能直視的臉,“織田信長的手未免伸得太長了!”

“住口,平八郎!”首先出聲呵斥他的人不是一邊為他耿直話語而面露驚訝之色的德川家臣, 而是在家臣包圍下面沉如水的德川家康。

德川家康鮮少有這樣疾言厲色的時候。在他出聲呵斥、叫本多忠勝不得不悻悻地低下仍然陰沉至極的臉低聲道歉後, 德川家督才將目光移開, 空空地落在房梁的不知道哪一個點上。

現年才只有三十余歲的青年,人生就已經寫滿了這個時代中常見的諸多不幸。不管是年幼時被作為人質, 還是年長一點時被今川家驅使, 對德川家康而言都稱不上幸福,在與三郎成為同盟後,他掌握的德川家也因為弱小而時常受人欺負。這種身不由己、只能被亂世的漩渦拖入爭端的生活, 唯一尚算溫馨的亮色,只有與織田信長締結清州同盟的那一刻——三郎毫不遲疑地就寬恕了他先前為今川家征伐織田的罪過, 將他作為能慎重提出同盟的人選來對待, 並且誇贊他是能夠在歷史中留下大名的存在。

德川家現在能漸漸擺脫弱小的困狀,也是因為與三郎的這一份同盟。

但是那抹亮色也並非是全然的讓人感到寬慰——正是因為和德川家同盟的是織田, 他與身為今川義元養女的妻子築山禦前才關系始終冷淡。

他從來都是信任三郎的。

在姊川之戰的時候,在面對武田信玄的時候,在長筱之戰的時候——只要是有三郎與他同在的場合, 德川家康就半點不介意地將主導權交給三郎, 不管是不是在自己的主場。他也清楚, 他的家臣一直都對他這種執著的信任頗有微詞, 但是對德川家康本人來說,他並非是沒有自己的主見或是懼怕三郎的權勢,而是真心的認可三郎的才能,也堅信三郎會將德川家的興敗納入考慮、而非僅僅想要保全織田一家。過去的事實向他證明,三郎確實是那種不拘泥與戰術、器量極大的男人——即使德川與織田實力的不平衡,讓德川看上去猶如織田的附庸,他也不覺得自己與三郎的同盟會有破裂的一天。

但是現在,德川家康有點不確定了。

他清楚自己的兒子信康一旦真的成功掀起叛亂的話,會釀出怎樣的後果。不僅是織田會因此受上背後一刀,連他本人都不一定能保住性命——不是所有人都有淺井久政那樣的幸運,被兒子淺井長政奪走了家督之位,也仍然能好好地生活在淺井家,半父親半軍師地和淺井長政相處。親織田的他與親武田的信康立場不合,能夠解決這種矛盾的,唯有其中一人死亡——可是這個選擇,無論如何都不應該由織田信長來做!!

向他暗示要殺掉長子信康與正室築山殿的人,唯獨不應該是織田信長!

哪怕對方只是借羽柴秀吉之口,沒有直接和他說明,德川家康也難以接受。這就像是一直走在他前方、昭如日月的人突然褪去了那一層讓他敬佩的皮囊,露出漆黑醜惡的內裏,讓他忍不住頭暈目眩。

他並不是與世隔絕到沒有接觸過自私的人……而是親身接觸了三郎、明白了對方是怎樣的人之後,突兀地目睹了這種反轉,才變得難以接受。

德川家康與明智光秀不同,他與三郎並不存在那種微妙又堅實的羈絆;他也與松永久秀不同,並不知道三郎真正的來歷。常年在三河地區的德川家康沒有太多與三郎見面的機會,每次見面幾乎都是在準備作戰或是來拜年、贈禮一類趕著時間、幾乎沒有什麽敘述情誼的忙碌時候。他與三郎幼時的那一點情誼也單薄得只有數日的工夫——而且當時德川家康還是在三郎的毫無自覺的“帶你玩”下被折騰得半死的那個。

但就算是這樣,德川家康依舊隱隱窺探到了三郎的本質——他與三郎實際上隔著幾百年的時光,並不能從那模糊的感受中了解到三郎的性格成因與做事手段的源頭,卻本能地明白,不受個人喜惡左右、慎重地對待他人的性命,是三郎仍然能在這個時代不受阻礙地跨步的原因,也是三郎讓人心折的人格魅力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一旦這個底線被跨越,他一直以來為之敬佩的人就會被同化成這個時代裏最常見的那一類存在,那個讓人心馳神往的身影再也不會出現。

他不覺得織田信長的像是本多忠勝說的一樣“手很長”——哪怕在家臣的角度看來,織田插手德川的家事,就算有理有據,也形同於羞辱。他在得知信康一事後就為之苦惱與戰栗的是,三郎那令人目眩的人格魅力毫無挽救可能地在他面前土崩瓦解,借著他人(羽柴秀吉)之口泰然自若的要求他將長子與妻子殺死的自私人形,已經是他不敢接觸、不敢交往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