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穿越之三百八十四

比鶴丸國永等人要先趕到一步的, 是羽柴秀長。

他確實如鶴丸國永猜測的那樣,騎走了屬於竹中半兵衛的馬匹——所謂做戲也要做全套,他既然授意了石田佐吉裝作竹中半兵衛還在城中,就會盡可能地將這件事做到完美。他此刻仍然穿著那身剝離了盔甲後僅剩下的貼身單衣,但已經重新將那一條遠遠長過腰帶所需的衣帶系好。和竹中半兵衛這種出身很高的人相比, 他對於衣冠不整沒有任何感覺, 如今要義這樣狼狽的模樣回城, 也不覺得有什麽羞恥的。

有他之前做的手腳在,守城的足輕已經盡數替換成了羽柴軍的人。即使美濃軍中個別幾個因為這突來的換班命令心存疑慮, 但也扛不過羽柴軍數量眾多, 竹中半兵衛又不在城中——

啊,不對。

應該是“竹中半兵衛病重將死,無人能見”!

守門的足輕自然不會去問羽柴秀長為何會只穿著一件單衣趕回來, 也不會去問他懷中被發遮住了臉的人到底是誰。會在這個關鍵時候被羽柴秀長委以守門重任的,當然只會是他的心腹。

在仍未停下的雨裏, 木制的小門被徐徐打開, 在泥濘的地上刮出一塊半圓形的印痕。

羽柴秀長從馬上下來,漫不經心地將韁繩遞過去, 讓足輕牽回馬廄好好梳洗——總歸不能留下這匹馬曾經出去過的痕跡。而後他仍然抱著那一個看不清臉孔的男性,腳步輕盈地朝著竹中半兵衛的房間走去。沾滿泥漿的草鞋早已被他丟棄,光著的腳也沾著些泥, 但在他仿佛踮腳的行走姿態下, 於遊廊上留下的一道道泥印半點不似常人的腳印。

和室裏仍有微弱的咳嗽聲傳來。

“——很努力啊, 佐吉。”羽柴秀長無聲地推開了拉門, 朝著石田佐吉露出一個看不出是滿意還是輕蔑的笑容。原本石田佐吉背對著他一驚,被他裝出來的細弱的咳嗽聲也立刻中斷,在漆黑一片的和室內只有他慌亂轉身、撞到案幾的沉悶響聲。

“下次做這種事情,要記得面對著門。”羽柴秀長說道,“不過這次就算了——快來看。我把你心心念念的竹中先生帶來了。”

石田佐吉似是僵住了。剛剛還有的混亂的碰撞聲、緊張時的吸氣聲統統在羽柴秀長話音落地的這一瞬間消失不見。在黑暗的和室內,未滿二十的青年已經意識到了羽柴秀長的到來代表了什麽,眼淚無聲地往下淌著,不知不覺已經將整張臉染濕。

幾秒後,才再有一聲沉悶的響聲傳來——那是石田佐吉重重跪在了榻榻米上的聲音。

羽柴秀長已經將肩上扛著的人放了下來。隱匿於黑暗中的羽柴家小姓以跪著的姿勢向前挪動了一兩步,朝著一動不動的人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撥開對方濕透的發。屋外相較於和室要更亮一些,已經習慣了室內黑暗的他在沒有額外光源的前提下,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對方的臉——只在瞬間,他就聳動著肩膀,悲痛難忍的垂下了頭。

被他撩開的頭發下露出的是男性清雋的臉龐。相較於病時的蒼白,男性此刻的臉色更像是毫無生命力的死灰,安詳的神情裏帶著天然一抹憂郁,不知道是因為擔憂三郎的安慰,還是因為他仍留有遺憾。他睫毛上沾著的細小水珠還在反著光,讓他整張臉無端端多了些雨中花一樣靜謐的生動,只等著那雙眼輕輕一眨,就能將水珠抖落,重新露出那一對如寒星又如深潭的眼睛。

但是他已經不會再睜開眼睛了——將他的衣物徹底染濕的,不止是山雨,還有屬於他自己的血跡。

“哥哥差不多也該趕過來了——還好及時趕上了。你把他處理好。”羽柴秀長的口氣隨意,但不見多少溫和,只是下達了命令後就自顧自地轉身向外走。石田佐吉聽到了他的話,卻只是沉默,以顫抖的手緩慢地剝下竹中半兵衛的外披,將這具因為風雨而變得冰冷的屍體代替掉豎放的枕頭,塞進了被子裏。

他的眼裏還在不停地往外留著淚,滾燙的淚水就像是能灼傷他的皮膚一樣,叫他坐立不安,每每看到滴落在自己手背與袖子上的淚珠,他的手顫動的幅度就更大了。可是在顫抖之外,他的神情呈現出麻木的平靜,失去了自我意識一樣只知道機械地執行羽柴秀長的命令。

他端起案幾上已經冷透了的藥,面無表情地將那些深褐色的藥汁從竹中半兵衛的胸口傾倒下去。

藥汁覆蓋住了猩紅的血跡,將竹中半兵衛身上最大的隱藏於無形之中,緊接著,石田佐吉為竹中半兵衛仔細地掖好被子,半晌才從和室裏走出去,穿過長長的、已經被吹進來的雨水淋濕了大半部分的廊道,走到了最近的、守衛這間和室的侍衛面前。

“竹中先生,已經命不久矣了。”

他的舌頭僵硬得不像話,吐字也變得幹澀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