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穿越之一百八十四

打蛇不死, 反受其害。

這是明智光秀很早就知道的道理。

一揆軍確實在信仰的力量下悍不畏死, 卻不代表他們就願意去死, 在彈盡糧絕之時選擇投降,這並沒有超出明智光秀的預料。但和一般投降的士卒不一樣, 一揆軍是絕無可能真正服從三郎的。

大部分為農民的一揆軍相比起正規的軍隊,自由度實在太高,個人意識也很強,年齡上更是有老有少。就算將他們收編也難以即刻用上, 要挫去他們在一揆暴動中生出的銳刺也勢必要花許多的時間與精力——武田絕不會甘心看織田發展勢力,貿然將這樣的士兵納入軍中,不說命令得不到徹底執行對軍隊的損傷多嚴重,單就這些農民的的性情就極易在軍中滋事。

民生困敝, 宗教帶來的信仰是這些農民的心理安慰,一向宗幾乎廢去了所有的清規戒律,只說對佛抱有信心便能往生凈土,某方面而言,正是這些窮苦的農民能寄予希望的最後一根稻草,並在長年的潛移默化下成了他們意識中難以分割的一部分。織田家雖然因為廢除不必要的關所而迅速富裕了起來,卻也不能即刻解決民生的問題,未能得到實際的、遠超想象的利益, 這些農民便是隨時能引爆的隱患。只要一向宗的僧人振臂一呼, 不管他們得到了多少優待, 都會再度在唆使下發起暴亂。

就在單純種地的時候, 這些農民都能做出轟動的大事, 與伊勢的武家相抗,甚至逼死了織田信興。只要留著這些狂信徒,伊勢的一揆便會如春草一般頑強地、一次又一次地復生——這麽簡單就接受了這些一揆軍的投降,三郎這次的軍事行動就毫無意義!!

和當初火燒比叡山的時候,由他明智光秀作為大將時一樣。在柴田勝家等等資歷深厚的將領仍在圍困其他城池的前提下,剩下的人全因三郎的授意下由他指揮,只要三郎沒有及時地發話,明智光秀的決定就是被絕對執行的。

就算——他想要將一揆軍斬盡殺絕也未嘗不可!

那一次的火燒延歷寺,因為面巾的意外掉落,不得不連累三郎背負上“第六天魔王”的罵名,這讓明智光秀耿耿於懷。但是這一次不一樣,處於安宅船的明智光秀擁有絕對的武裝優勢,只要他注意,便不會有上次那樣的意外發生。三郎身在津島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事實,這樣的話……

無論他明智光秀做下何等惡事,都不會影響到三郎本人的聲名。

沒錯,就是這樣。

三郎為人太過仁善,行事雖然雷厲風行,但是偶爾漏出的一點心慈手軟已經足夠讓明智光秀為此憂慮甚至作好準備。之前的心慈手軟——例如對松永久秀的寬容,雖然最終得到的是松永久秀投降織田的好結果,但松永久秀畢竟只有一人,麾下也是經過無數操練的正規軍隊。一揆軍的性質完全不同,哪怕是一點的善心,也可能釀成全盤失敗的後果。

武田還在虎視眈眈,明智光秀實在是不願意去想象一旦出現疏漏,織田家會有怎樣的下場。哪怕智謀並不如其父武田信玄,武田勝賴也不是能隨意應付的對象!

相比之下,伊勢國人口減損、可能導致糧食減產一類因為缺少這些一揆軍而引發的事情,也不算什麽讓人頭疼的事了!

……像他這樣自顧自地做出決定的家臣,大概是很不討人喜歡吧。

明智光秀不由得這麽想道。

他在有這種想法的時候就應該和三郎言明的。像是比叡山延歷寺的那時,也是三郎先做出了“攻打延歷寺”的決定,他來選擇的僅僅是如何行事,並未逾越。三郎是在津島而非岐阜,與明智光秀目前所在的距離並非難以跨越——如何對待這一次的一揆軍,如何在伊勢的稅收與糧食和留下一揆的勢力之間取舍,都是應該交由三郎判斷的事。

他所做的並沒有違背一個將領的本色,但在主君相距甚近的時候,以明智光秀角度看來,這嚴格意義上說已經超出了一個家臣的限度。他確切地想到了兩種做法——接受投降和不接受投降,各有有怎樣的優劣、會帶來怎樣的後果,卻因為私心並沒告知三郎,自己做出了選擇。

這裏面可以有足夠充分的理由——“不能延誤時機”“一揆軍態度不夠誠心”,但明智光秀的本心在告訴他,即使這些理由不存在,他也一樣會做出這種選擇。

讓三郎剝奪掉他的領地,果然是再正確不過的選擇。

明智光秀搖了搖頭,眼底露出些悵然的神色。

但在一揆軍的傳信人眼中,蒙著面巾的青年始終是一副冷漠到讓人難以接近的樣子,即使穿著並不顯眼的盔甲,氣質也與被生活折磨得麻木的農民截然不同,以至於衣著只能算是幹凈的傳信人有種回到了從前、仍是被那些武士欺壓的感覺,削瘦蠟黃的臉上不由得帶出了憤憤之色。等到明智光秀態度堅定的拒絕之辭一出口,在看見對方衣著打扮時就已經對被接納不報希望的傳信人立刻嚯地站了起來,因為多年來都只能勉強掙紮在溫飽線上,即使在這種時候神情也顯得十分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