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小變態到底哪裏好了

幸夏萱是個暴脾氣, 時絮雖然跟她是隔壁院的,其實小時候不太對付。

時絮看不慣幸夏萱那個大嗓門,幸夏萱看不慣時絮走哪都帶著一堆人, 像個土匪出街。

後來一起去學戲,無論是雪天還是三伏天都雷打不動的, 反而培養出了革命熱情。

“你認出我了?”

時絮問她, 面前這張臉布滿焦急和關懷, 幾乎讓時絮都有點鼻酸難忍。

幸夏萱給了她一拳, 看上去來勢洶洶, 落下的時候卻輕柔無比,揉了揉她的肩頭。

“就你一人耍花槍抓的不一樣, 還喜歡翹蘭花指。”

其實時絮後來就不會了,那是很小很小的時候,老師總愛數落她, 說她習慣難改, 野性難馴。

時絮:“這不是給你看?”

幸夏萱:“你嚇死我了。”

她頭發到肩,歲數往上漲之後人保養也保養不會當年的靚麗,只是眼神依舊堅定,她狠狠地抱住時絮。

擁抱著的這具身體溫熱年輕, 不是她對時絮最後那個擁抱的消瘦蒼涼。

還有最後一面的寂滅。

時絮:“我是怕你嚇著,本來都不打算告訴你的。”

她話音剛落, 又被人敲了一下後背。常年教育自家孩子的幸夏萱手勁無處發揮, 這一下結結實實,時絮嗷了一聲。

“你怕我把你扭送警察局還是精神病院?”

聽到對方這麽說, 時絮笑了笑:“你接受得這麽快,我都害怕了。”

她說得輕飄飄的,但是幸夏萱跟她對視, 總覺得她的眼神和她記憶裏的人相差無幾,只是帶了點隔了時空的渺遠,像是吃了很多苦一樣。

“你個老絮,不容易吧?”

幸夏萱唉了一聲,她自己倒是先哭了。她來的時候就很忐忑,生怕自己那天聽錯了,生怕這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

她結婚那麽多年,和丈夫是因為合適結婚,愛情也有過,十幾歲的時候和同學打鬧,時絮的起哄。

她紅著臉問時絮我和他般配嗎,當時時絮眼裏只有師姐,敷衍地說配死了。

記憶都是由人和事構成的,她只要一想到從前,就必然想到時絮。她自己還算幸福,普通人的幸福,可是我的朋友呢?新年伊始墳前一杯酒,清明雨裏自己去掃個墓,小孩子都快記得不得時絮了,看到照片想了半天,只迷迷糊糊想起時絮送的玩具,送玩具的人好不好,答案也不重要。

幸夏萱從沒想過死而復生,哪怕她自己幹這行。戲曲無論劇中,總有仙凡戀,總有人鬼殊途,也有死而復生,也有飛升成仙,帶著世俗的欲望,無論人鬼妖魔都向往人間熱鬧。

時絮小時候在戲文課的時候小聲跟幸夏萱叨叨:“小幸,我覺得做人好好啊,你看狐狸想要變成人,神仙也要人愛。”

再大一點她自己登台,咿咿呀呀的唱詞背後,是走街串巷玩鬧的瀟灑:“我覺得啊,做人真好,能喜歡人,有人喜歡我,那麽多好吃的。”

但是再後來幸夏萱沒敢問了,時絮家破人亡,自己苦海沉浮,她們好不容易擠出時間去看一出越劇。

《釵頭鳳》改得太多,人群裏小年輕討論到底是誰的錯,隔壁的高中生說感情到底會走散,不如不愛。

幸夏萱在燈影裏看了眼時絮,對方的輪廓都明滅,沒人注意到身邊的這個女人是個演員。

注意到幸夏萱的目光,笑了一聲:“幸老師覺得這出戲怎麽樣?”

幸夏萱:“做人好嗎?”

她們都不是從前的年紀,都不登台。幸夏萱生完孩子產後抑郁才恢復,時絮的獎被人光明正大地搶走,她們在陋巷裏像年少時那樣漫無目的地遊走,買票進了園區,跟著遊客聽了一出百年前的淒婉愛情。

時絮:“挺好的,就是苦了點,但總會有甜的時候吧。”

時間從一年往上累,到現在變成十年為單位,幸夏萱經常夢見時絮,夢見她的死,醒來又覺得是解脫。

有的人一生高點出發,卻粉身碎骨,倒不如像她這樣,從沒有站得高,也無所謂一生藉藉無名。

有人的事什麽事都不稀罕,一個人變成另一個人很正常。當年信誓旦旦說愛你的丈夫也會變成另一個人,跟別人甜言蜜語。

幸夏萱心底蔓上來一股難以形容的的感受,她吸了吸鼻子,老大不小的年紀,明明和面前這個靈魂一個歲數,現在看著卻像個長輩。

“挺不容易的。”

時絮笑了笑,像以前那樣拍了拍幸夏萱的肩:“也沒什麽,反正回來了。”

幸夏萱哽著嗓子:“你給我說清楚你怎麽跟那個小瘋子一塊了?”

她還記得沈添青之前那炫耀的樣子,當時幸夏萱心底還覺得是有點神似,還可憐了一下那丫頭。

結果不是替身啊?是正主這就太不像話了!

“你是什……什麽時候……煩死了,你都不知道那個臭丫頭幹了什麽,我……我都不知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