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好似窗間過馬,白駒過隙,蒼冥城沒有白日,亦無四季。這一過,好似把時日給過亂了,弄不清何時該是晌午,何時該是子夜,唯去到凡間,才知春秋歲短。

這人有人的活法,鍋碗瓢盆叮咚響,鬼亦有鬼的過法,若想與天同壽,便得日日修煉,不可荒疏。

養魂瓶的木塞早就拔開了,那道士剛飄出來時,還想見一見外邊的日頭,誰知入目黑黢黢一片,莫說日頭了,連星光都不見,天上好似蒙了濃濃黑雲。

道士嚯了一聲,難以置信地四處飄蕩,忙問:“這是什麽地方?”

淩志也從瓶中出來,舒展起了筋骨,在瓶中養了一段時日,那魂精壯了不少,不至於那麽單薄了。他拱手道:“閣下有所不知,此地為蒼冥城。”

道士甚覺迷茫:“何為蒼冥城?東洲何時有這麽個蒼冥城了,聞所未聞!”

淩志睨了他一眼,“這又不是在凡間,不曾聽聞也不奇怪,你若有興致,我便帶你四處走走。”

觀此地陰氣重重,不像是能住人的,道士索性頷首,“那你便帶我看看。”

“隨我來。”淩志鉆進了一白骨鸮的軀殼裏,振翅而起。

道士看傻眼了,“你、你這是奪舍的邪術啊。”

淩志扭頭看他,像看傻子一般,“這白骨鸮本就是死物,何來奪舍一說。”

道士只好迷瞪瞪地跟著他遊了一圈,感嘆道:“此地甚好,除了陰森恐怖了些,但比養魂瓶寬敞,還有這麽……怎麽多能說話的鬼,真是熱鬧,不知此地做主的是誰?”

“是大人。”淩志拱手道。

道士怎會不知他口中的大人是誰,當即一陣頭暈目眩,過了許久才跟凡人回魂一樣,幹巴巴開口:“也好,看來此地很是太平。”

想來他是在瓶中被不開口的紅龍魚和小剝皮給悶壞了,現下也不挑了,雖說這蒼冥城是華夙做主,城中有的鬼也嚇人了些,好歹都是會說話的。

赤血紅龍雖只余半魂,可畢竟是個活物,不好留在蒼冥城中。她本還想跟著的,但被容離攆了出去,令她在外邊好好修煉。她缺的半個魂輕易補不回來,可只要勤加修煉,神志便能多清醒半刻,不至於渾渾噩噩。

修煉一事,容離本以為不會落在自己頭上,誰知,華夙將她逮著。還能如何,從她,總得讓做鬼的日子也有點盼頭,不能讓潭眼就這麽在她靈相中放廢了。

華夙帶著她去了個鬼氣充盈之地,手把手教她,小剝皮在邊上給自己套了個貓兒皮,扮作了只小貓偎依在容離腳邊,小聲叫喚著。

這正教到緊要關頭,一只貓喋喋不休地吵著,華夙心煩,想將這貓提著丟出去,眼一轉,卻見容離目不轉睛看著貓,而那貓兒竟是黑白兩色,和垂珠不同的是,垂珠尾銜一簇白毛,這剝皮鬼卻是四足踏雪,好似穿了襪。

華夙擡起的手一垂,“這皮是你給她畫的?”

“她想要貓兒皮,便畫了。”容離小聲,“我當著你的面拿的畫祟,你可別說你未看見。”

華夙一哂,“看見了,可這小剝皮當時說的可不是這樣,她說她想要垂珠的皮。”

容離訥訥,“我怎能給她剝垂珠的皮……她知我想垂珠了,便想扮作垂珠的樣子討我開心,可她即是她,我怎能讓她替了垂珠。”

那剝皮鬼扮作的小黑貓還在咪咪叫喚,叫得一聲聲的。

華夙幹脆不攆這貓了,由著它偎依在這,嗤了一聲,“也就你能把剝皮鬼養成這樣。”

容離伸手摸貓,這貓除了通體冰涼了些,看著和尋常貓兒無甚不同。

華夙看她一臉愜意,鳳眼一眯,“今兒不修了?”

正摸得上頭,容離的手一頓,忙不叠道:“修,怎麽不修。”

說完她便盤起腿來,兩眼隨之一閉。

華夙索性坐在邊上,跟著她入定,這一修便是數月,蒼冥城裏安安穩穩的,眾鬼尋不見鬼王也不急,早就習慣了。

修煉時如魂遊太虛,又如深入寒潭,周身寒涼,卻輕盈如羽。

此時,容離才覺察得到她與潭眼已合為一體,她即是潭眼,潭眼所在即是她。

漫漫修途,好似回到了夢中的前世,百年如一日地做著這麽一件事,不知疲乏……

只是,此時她並非孑然一身,心知華夙就在身側,就算太虛中所見僅她自己,也不覺寂寥伶仃。

睜眼的那一瞬,容離心神清明,一扭頭忙朝身側那鬼望去,登時整個心都被填滿了。

剝皮鬼扮作的小貓已不知跑哪兒去了,這期間定又自個兒換了好幾張皮玩兒。

華夙也睜了眼,長呼了一口氣,淡聲道:“如何?”

容離身一歪,明明周身不乏,卻還是像做凡人的時候,連坐著都無甚氣力,得找個地兒倚著。

華夙心知她此時應當不會乏,“若是閑不住了,便接著修,何必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