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容離畫了自己,這次比上回又認真了許多,恨不得把臉貼上去,一筆一筆認真勾。

她索性坐到了銅鏡前,對著鏡子點了眼下的小痣,畫了長短疏密和自己相差無幾的眼睫,唇上未著色,一樣的蒼白……

乍一看,這傀當真和她一模一樣,比上回的更像了幾分,許是畫得足夠認真,這傀還生動了許多,在她點了睛後,還會彎著眼笑。

傀成。

容離伸手去碰了它的臉,面頰溫且柔軟,身上穿著鵝黃的衣裳,衣襟和袖口上縫著細碎的狐毛,趁得它頸子和手又細又白。

傀靜站不動,風從窗縫裏鉆進來時,它的發絲微微一揚,眸子慢騰騰轉了一下。

像極了,就像是在照鏡子,容離恍惚了一陣,險些把這傀認作鏡中自己。

她垂頭看了一眼手中的畫祟,目光流連,過了一陣才把腰帶上系著的香囊換給了這傀。

香囊裏裝著的是垂珠,這會兒裏邊靜悄悄的,想必垂珠在裏邊吃飽喝足睡著了。

容離又思索了一陣,把上回從華夙那要來的同株鈴拿了出來,取上一只系在了傀發裏的朱絳上。

朱紅的絳子下綴著一枚小巧的銀鈴,烏黑的發裏頓時多了一抹銀色。

她擡手撘上傀的肩,頭暈沉沉的,畫得太過費心,這會兒才猛覺疲乏。

傀微微歪頭看她,卻不說話。

容離緩了一口氣,對著傀道:“你就在這裏,等著她回來,我離開一陣,她叫你做什麽便做什麽,依她就是。”

傀點頭,好似聽懂了。

剝皮鬼從角落裏探出頭,小丫頭雙眼瞪大,頗為不解地問了一句:“主子去哪兒?”

這剝皮鬼當真越養越好,模樣水靈靈的,起先只能旁人問一句它答一句,現下跟那群丫頭一樣,還會問話了。

容離回頭看它,“我去見見紅龍魚,你與這傀留在此處。”

剝皮鬼微微瞪直了眼,有些不知所措,“主子去哪,我便在哪。”

“你若跟我,我就把上回她給你買的皮全收回來。”容離小聲威脅。

剝皮鬼這才道:“不能收。”

“不給收那你便在這老實待著。”容離又說。

剝皮鬼當真喜歡那幾張皮,當即點了頭,又縮進了角落裏,當作什麽都不知道。

容離給面前的傀撥了一下頰邊的頭發,心下有些猶豫,她低頭,展開五指看向手中畫祟。

窗外風大雨大,雨水嘩啦一聲潑上窗,就跟海上行船被大浪砸了一般。

這雨聲陡然令她回神,她把傀往床上推,等這傀躺進了床褥,她又眼巴巴看了一陣手裏的畫祟,咬住牙關將其放在了枕下。

傀睜著雙目,什麽也不清楚。

容離把她的手往被子下掩,“這筆只能讓她拿走,其余人誰要都不能給。”

傀輕輕點頭。

容離收回的手微微一顫,又翻了翻這傀的發,見那銀鈴結結實實地系在朱絳下,這才轉身推門往外走。

她確實和華夙說了她要畫傀,還想去見赤血紅龍,但華夙一定猜不到,傀是留在這陪她的,要見赤血紅龍的並非是這傀。

這應當不算騙,容離心想。

她哪裏敢騙,好不容易才哄好了,頂多再硬著頭皮瞞一次。

客棧的長廊上站了不少人,幾個公子哥納悶道:“這雨怎下得這麽大,開春以後下最大的就屬這場雨了,也不知幾時會停,若是耽擱了我回去,爹娘定會知曉我又來廝混了。”

另一人道:“可不是嗎,我爹娘知我來這,命我日沉前歸家。”

又有人附和:“我爹娘……”

他話音一頓,眼直勾勾盯著某一處,好像被迷暈了眼。

只見容離提著一柄傘走來,柔弱又溫吞,眼微微垂著,好似在想什麽事情,眉目間有未化開的憂悶。

那方才頓了聲的人道:“姑娘這是去哪兒,外邊雨大,若是要去買什麽東西,在下願意效勞。”

容離眼一擡,朝他睨了過去,輕聲道:“不買什麽,去見人。”

“這人大雨天的怎叫你去見他,當真沒眼力!”那公子哥還替她氣上了。

容離沒應聲,提著傘下了樓,這一路未碰見華夙回來,也不知那鬼上哪兒去了。

樓梯被踩得咯吱作響,她回頭便見那方才說話的公子竟跟了下來。

她不慌不忙地撐開了傘,走至雨下,那風大到險些要把她連傘帶人都給掀翻了。

耳邊是赤血紅龍的低吟,她已到雨下,仍未見這聲音消停。

這雨下得大,四處俱是白茫茫一片,遠處連人影都要看不清了。

遠處忽一道紅光亮起,一個人影緩緩凝聚,那身穿紅袍的赤血紅龍朝她走近。

赤血紅龍和丹璇長得一模一樣,想必這紅龍魚化形便是照著她的樣,市井中貓犬多肖像其主,養久了,連帶著身邊的小東西都染上了自己的脾性。赤血紅龍未化形時就該有靈性,自然想變什麽樣就變什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