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那長著獸首的六臂修羅許是怕把容離傷著,用雙掌小心翼翼捧著,鬃毛在風中飄搖,若不看它那六條手臂,便像極獅獸。

容離趔趄著站起身,回頭朝來處望,只見華夙懸在洪水上,雙手似牽著線一般,左右提拉著。

那身穿長袍披頭散發的醜面鬼踏著翻湧的浪潮,一擡手就將身懷六甲的女鬼擒了過去。

女鬼掙紮不休,腹中鬼影攢動,將她的肚子撕開了一個口子,一個鬼首從裏探了出來,是養嬰。

起先從祁安到皇城時,路上她便見過被鬼嬰吃得只剩塊皮的女鬼。

鬼嬰尖聲啼哭,那哭喊聲震耳欲聾,好似光靠這喊聲就能要人性命。它從女鬼腹裏爬出,四肢頎長,周身血淋淋的。許是因剛出世的緣故,餓得厲害,吃掉女鬼的腰腹還不夠,張口還想吃“幽冥尊”身上的鬼氣。

可幽冥尊是假的,其身上鬼氣自然也是假的,吃再多也不管飽。

斷頭鬼飛身上前,召出釘耙朝幽冥尊的腦袋犁去。

鏗的一聲,一抹鬼氣反震,將他手中的釘耙給彈開。

斷頭鬼不信邪,這紙糊的假人還能有幽冥尊的能耐不成,朝足下浪潮震去一掌,震得大浪掀天。

河水朝“幽冥尊”兜頭落下,裹挾在其中的幽深鬼氣將河水染得黢黑,好似有人在其中洗了硯。

華夙遊刃有余,操縱著那假的幽冥尊從水下鉆出,“幽冥尊”一個騰身,掌中鬼氣如絲線般朝眾鬼牽去。

幽冥尊擅馭傀,活物能做傀,死物亦能。

斷頭鬼和養嬰驟被牽住,那細長的線繞在他們脖頸上,緩緩勒緊,線圈越纏越緊,分明要將他們脖頸勒斷。

養嬰尖聲啼哭,然被傀線牽住的是婦人的頭,其腹中嬰孩爬出,將那根線硬生生咬斷。

而斷頭鬼拔開頭顱,將鬼氣所成傀線扯落。

立於河上的“幽冥尊”黑袍一掀,身上竟長了成百上千的眼!

這數不勝數的眼齊齊一眨,能勾魂攝魄。

他身上長滿的眼睛擠在一處,似乎就是這數不盡的眼聚成了他的軀殼。

那一只只眼齊齊轉動,朝那斷頭鬼斜了過去,只只眼俱是血紅,其中血淚汩汩流出。

斷頭鬼似未料到,這假的幽冥尊竟會是這樣,手中頭顱開口道:“你怎知道幽冥尊身上有萬鬼目?”

華夙漫不經心,鳳眸稍稍一擡,幽冥尊身上的鬼目又是齊齊一轉,斷頭鬼趔趄了一下,忙扣緊頭顱,捂住雙目。

斷頭鬼五指大張,死死摁著自己的臉,另一只手釘耙一甩,震出一道鬼氣。

鬼氣落了個空,幽冥尊自天而降,落在他的面前,五指緊扣在他斷了頭的脖頸上。

華夙輕哂,“你跟過幽冥尊許久,對他想必萬分了解,清楚他身上哪處長了眼睛,哪處沒有,但他自得了蒼冥城後,便未再將這萬鬼目外露過一回。”

她一頓,又說:“無別的原因,便是因為醜,想來無人猜得到,幽冥尊什麽不怕,就是怕醜,若非如此,在得了畫祟後,也不會急匆匆將自己的臉給削了,成日用畫祟給自己換臉,想畫多好看便畫多好看。”

斷頭鬼五指岔開,根本捂不禁自己的眼,一不留神就迎上了“幽冥尊”腹上的赤目。他登時雙目通紅,險些沒忍住把自己的眼睛摳了下來,身上的鬼氣不由得一泄。

而假幽冥尊腰腹上那一只只眼倏然一轉,驀地裂開了一道更寬的口子,平白從眼變成了嘴,把斷頭鬼的鬼氣給吸過去吃了。

斷頭鬼渾身顫抖,緊攥著自己的斷頭,硬生生在眉心上摁出了個窟窿,眉心一陷,血汩汩而流。他清醒了過來,猛地往後飛掠。

華夙輕哂,“你是不是想問,我明明是後來才到的蒼冥城,才屠的幽冥尊,為何連這些事都知道得這麽清楚?”

斷頭鬼氣喘籲籲,仍不敢直視“幽冥尊”身上的鬼目,“當年幽冥尊為突破修為設下此局,得畫祟後殺萬鬼,造蒼冥城,還吃了不少城中惡鬼,這些你從何得知?”

華夙神色淡然,“我不光知道,我還知幽冥尊占下陰間那一畝三分地就是為了尋個借口吃鬼,還企圖讓萬鬼心甘情願被吞吃。他心太急,未來得及將所吞之鬼的靈相化去,故而身上才長滿了眼。”

斷頭鬼瞪直了眼,只見狂風大作,水裏一個個黑影朝他靠近,是……洞溟潭魚仙。

華夙氣定神閑地站在水上,垂眼看洪水沖垮了屋舍,淹沒了屋瓦,不緊不慢道:“那些眼能要他的命,他若不將其靈相化去,就要被這些眼吃成一個只余軀殼的傀儡。”

話音一頓,華夙笑了,“馭傀萬千,誰能想到,他也要成他人的傀。”

她意味深長道:“你定想問,我又是從哪得知此事。”

斷頭鬼淩身而起,不想水裏的魚仙一擁而上,他快,魚仙也快,他的腿硬生生被咬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