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容離屏息。

盲女端著木盆一步一頓地下山,從一人一鬼身邊一擦而過。

容離皺起眉頭,回頭端詳起她的背影,饒是這路走得再熟,也不該走得這麽順暢,尤其昨夜下過雨,好一些折斷的木枝落在山道上,看不見便容易被絆倒。

可這盲女輕易就從斷枝上跨過,好似看得見地上何處落了樹枝一般。

明明那雙眼甚是無神,灰白黯淡。

她見過的人鬼中,前一個這麽奇怪的,還是鬼市裏那賣皮的剝皮鬼,因反著套了一張皮,故而看似是瞎的,實則事在用“後腦勺”的眼來看物,這盲女難不成也是如此?

容離望向她的後腦,企圖從她濃黑的發中找出一雙眼睛來,可這頭發又密又黑,哪找得到什麽眼睛。她松開華夙的衣袂,慢吞吞跟上了盲女的腳步。

踩過地上的落葉斷枝時,腳步聲很是分明。

盲女陡然回頭,“誰?”

容離早料到會被她察覺,不緊不慢答:“夫人,是我。”

盲女側過身,朝聲音的來處看,陡然頓住了,那雙灰白的眼分明是迎向了華夙。

華夙淡聲:“你說她究竟看不看得見。”

容離搖頭,對那盲女道:“夫人說得當真準,昨夜果真下雨了,現如今雨停了,那虎皮還能不能……”

盲女搖頭:“今兒雨雖停了,可我家夫君昨夜感了風寒,怕是沒法捕虎。”

“她在撒謊。”華夙一語道破。

這盲女目光呆滯,說話時嗓音無半點起伏,平靜得叫人聽不出她是在撒謊。

容離訥訥:“風寒?這打獵的,應當身強體壯,體壯之人要麽不病,要麽病來如山倒,可得好好養著才是。”

盲女頷首:“姑娘還是回吧,昨夜聽聞村子裏又出了事,不知姑娘可有聽聞。”

華夙冷聲:“你盡管答她就是,我看看她到底在故弄什麽玄虛。”

容離索性道:“聽說了一些,說是一戶人家的媳婦活活將自己給……”

她一頓,好似因心覺不適而難以啟齒。

她做起戲來,要比戲班子還真情實感,活脫脫就是戲中人。

盲女輕嘆了一聲:“這村裏怪事多得很,否則我和陳郎也不必住到山上,省得被禍及。”

這和那老婦所說大不相同,若如老婦所言,這盲女應當是聽不得同族的人對那屠夫有非議,這才將其慫恿上山的才是。

容離索性就著她的話問:“難不成這樣的事常有發生?”

盲女頷首,垂眼“看”向手裏的木盆,“下山再說,我又有衣裳該洗了,但我說著話便會忘記步數,這是走到哪了,快到河邊了麽。”

容離頷首:“還差個百步遠,我扶夫人下山。”

她挽上盲女的手臂,其袖管裏的手臂細到好像只有一根骨頭,除此之外,好似沒有什麽異樣了。

華夙皺起眉,目光斜到別處,輕哼了一聲,“扶她作甚,你這好心也不見放點兒在我身上。”

容離心道,放你那的好心還少麽。

華夙一臉的不情願,卻還是跟著下了山。

山上路滑,濕泥還有點沾鞋,盲女走得極慢,忽地問:“那日與你一起的人呢。”

容離隨口道:“她先回鎮上了,我本還想來夫人你這碰碰運氣,不想雨後還是難以獵虎。”

盲女搖頭:“咱們是給不了虎皮了,姑娘你那同僚不仗義,走了竟不帶你。”

“同僚”在邊上冷冷一嗤。

容離笑了一下,“她好。”

“怕是只有你覺得她好,她何時走的?”盲女輕聲道。

聞聲,華夙笑得格外淺淡,不含半分嘲弄,好似在偷著樂。

容離答道:“昨夜雨前,她恰好出了鎮,但不知她路上有未被雨水淋著。”

百步走一走就到了,下過雨後,河水有點渾,不大適合用來洗衣服。

可容離想知道,這盲女是真看不見還是假看不見。她不知澆靈墨是男是女,但總覺得那妖與盲女有些牽連。

水聲汩汩響著,盲女知道自己已至河邊,蹲身把木盆放在了腳邊。她摸索著將屠夫的衣裳拿了出來,泡進泥黃的河水裏,開始搓洗。

這衣裳,好似越搓越臟。

容離站在邊上,輕聲道:“姑娘還未說,這村子究竟是怎麽了。”

盲女邊搓著衣裳,邊說:“隔三差五的便有人自戕,說是鬧鬼,實際上是不是鬼也不知,不過那些死了的多半都做過惡事,也算是死得應當。”

容離斟酌了一陣,“今兒聽見眾人驚呼,我便看了一眼,未敢往屋裏看,走過時聽村民說,先前死的人裏還有小孩兒,難不成孩童也做過惡事。”

盲女那雙灰白的眼眨也不眨,“小孩兒也會作惡,我見過許多,他們不但不知錯,還當玩樂。”

容離皺起眉,“若當真是鬼怪作為,為什麽不請道士來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