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容離驀地將目光一斂,聲音低低的,“不是與我的約定,我哪裏知道。”

華夙摩挲著那片紅鱗,指尖已被熏得紅火一片,幸而未被燙傷。

鏢局裏全是敷余人,東西亂作一團,地上還灑著不少血,瓦缸被砸破,酒淌了遍地,和血混在了一塊兒。

敷余人說的話極難聽懂,咬文嚼字和東洲俱不一樣,聽了許久也不知他們在說什麽。

容離想走,不想華夙撘住了她的肩,把她往回拉了一下。

華夙把食指抵在了唇上,淡聲道:“不是想找容齊麽,別急著走。”

容離心覺疑惑,停下腳步扭頭看她,只見這鬼正側耳細聽著,好似聽得格外認真。

華夙聽了一陣,皺眉道:“這些敷余人說鏢局裏領頭的全死了,倒是跑了一些小鏢師。”

容離心一緊,“那……屍體呢?”

華夙心覺好笑,“你覺得他們殺了人還會將屍體留下?這是什麽古怪的癖好。”

容離搖頭,認真道:“我想找到容齊,若他並未勾結外敵,便將他送到官府,好還其一個清白,也省得將單家和周大人牽扯進這風波裏。”

“你倒是好心。”華夙道。

容離著急地攥上她的袍子,又道:“你再聽聽,容齊當真死了麽?”她是聽不懂這些敷余人在說什麽的,沒料到華夙竟還能聽明白敷余話。

華夙也不知活了百年還是千年,興許活得比敷余開朝還要久,那蒼冥城裏指不定還有五湖四海來的鬼,會得多一些也無甚稀奇。

蒼冥城,不知與皇城相比孰大孰小。

原先容離就對那城頗為好奇,得是座什麽樣的城,才容不得活物入內,如今更甚。

華夙見她眼巴巴的,只好耐著性子多聽了一陣,“掌管這分局的男子肥頭大耳的,看似懦弱,實則性子挺倔,生生忍下被砍斷右臂,也不肯將令牌交出,可惜那令牌後來還是被搶去了。”

容離皺眉,掌管分局的男子?

不是容齊,是旁人冒名頂了容齊的位置,容齊自小便瘦條條的,成日胡吃海喝也未見胖,那必不是他。

華夙聽那些敷余人滔滔汩汩地說話,還互相吹起了馬屁,煩悶道:“埋屍的地方在城外的覺瓦坡上,你若是想找容齊,不妨去那裏看看。”

容離頷首,“那便去。”

一人一鬼掉頭就走,去往那覺瓦坡的時候,華夙時不時將那片紅鱗拿出來看,那鱗是燒得越來越紅,光被她捏在手裏,熱氣便好像能撲至容離面上。

赤紅一團,火苗燎高,好似被燒燙的鐵。

偏偏華夙不怕燙,就那麽捏著,連神色也未變上一變。

容離側頭看了一眼,不想她們越往城外走,這鱗還燒得越熱了,那赤血紅龍好像真的跟在她們身後,還越跟越近。

她猛一回頭,身後卻是斷壁和沖天的黑煙,連個人影也瞧不見,哪能看見什麽赤血紅龍。

華夙知曉她在看什麽,“它若不想被你看見,你再怎麽回頭,也看不見它。”

容離不解,“可先前在畫境中所見,那赤血紅龍身姿那般、那般龐大。”

華夙輕哂,“它會化形,先前我用畫祟畫出來的,是它的真身。”

一聽到“真身”這二字,容離就思及先前華夙所說,此鬼回不得原身,她莫非也是有真身的?

容離眼睫微顫,半掩在袖口裏的手微微攥起,“你的原身到底是什麽,當真不能讓我知道麽?”

華夙靜靜看她,傾身將距離拉近,兩人本就站得不遠,現下近乎要貼在了一塊兒。她微眯起眼,神色涼薄卻又好似在審視,“就這麽想知道?”

容離沒說話,想不明白這鬼的原身得是什麽了不得的東西,才不肯透露半個字。

華夙站直了身,好似在看一只時不時在她面前張牙舞爪,一被嚇著又顫巍巍躲遠的狐狸。她輕聲說:“這世上,除我以外,如今只有慎渡知曉我的真身,你也要與我為敵麽。”

語調不鹹不淡的,卻又好生銳利。

容離怔了一下,不但沒松開攥在手裏的袍子,反倒還攥得更緊了。

華夙涼涼笑了一下,“料你不敢與我為敵,你還等著我給你續命不是?”

容離頷首,聲小如蚊,“是。”

“罷了。”華夙把赤血紅龍的鱗揣回了袖袋裏,不再看它,“它若想現身,早就該出來,可現下卻躲躲藏藏的,你說是為什麽?”

容離不知道,只能胡亂猜著,那赤血紅龍應當是覺察到紅鱗被挖出來,才覓過來的,現下卻東躲西藏,許是……華夙在的緣故。

果真是結了什麽仇怨麽?

華夙擡眉:“指不定身負重傷,不敢正面迎上,只能暗中窺探時機。”

未到覺瓦坡,四處已全是未來得及掩埋的屍體,看樣大多是篷州的百姓,上有七八十的老者,下有尚還在繈褓的小孩兒,無一例外,俱已無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