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主廳裏,周青霖定定看了容離好一陣,瞪得眼都酸了才轉上一轉,半晌落寞地別開眼,緩緩長籲了一口氣,合起了雙目道:“終是太久未見了,我乍一眼竟以為你就是她。”

容離抿著唇思索了許久,想著要如何開口才不至於太唐突,她自出生便未見過丹璇,丹璇也將心底事諱莫如深,按理來說,她怎麽也不該知道周青霖才是。

周青霖半晌沒能說得出話,雙目緊閉著,手扶至額前,胸膛起伏,好似很難接受。

單棟和林鵲也未開口,就這麽靜靜坐著,面上憂慮難掩。

容離站在門前,背著光,神色淡淡,好似置之事外。她身子單薄,又孤零零的,那風吹即倒的模樣當真令人心疼,猶像飛絮,像雲霧,像世外飛仙。

華夙抱臂靜站,並未調侃揶揄,只悄悄常容離睨去一眼,琢磨起這丫頭的神色。

容離忽地開口:“我聽聞府上來了客,又聽說是位姓周的大人,便徑自來了,還盼周大人和姥爺姥姥見諒。”

單棟見她甚是拘謹,這才招手,“來這兒坐。”

容離走了過去,坐在了他的身側,垂在身側的手緊攥著袖口,“說來可惜,娘親生我時便歸了西,我未能見她一面,故而並非是在她口中聽說周大人的名姓。”

周青霖睜開眼,雙目通紅,那麽個英姿勃勃的大老爺們,竟像是要哭一般,“我曾差人傳信到祁安,但不知那信有未到她手上,其間也曾收到她的來信,信中一切安好,可紙張有些皺,看似是沾過水,現下一想,也不知滴落在上邊的……是水,還是淚。”

當時在容府時,容離走得急,未來得及問那老管家,丹璇可還有留下什麽遺物,亦或是府上可還有未交到她手上的信,信約莫是有過的,只是有未被丟棄燒毀,便無從得知了。

容離垂著眼,余光悄悄將單棟和林鵲打量,她不敢說丹璇在祁安過得有多麽不好,就怕單棟和林鵲會被氣著,如此年歲,這若是氣火攻心的,也不知如何是好。

她尋思著道:“我在府上見過一些未來得及傳出去的信,一些是寫給姥爺姥姥的,還有一些是寫給旁人的,其中有周大人的名字,可惜出府時未記得帶上。”

“也算是有理有據了。”華夙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竟未揶揄,很是稀奇。

容離又道:“是我爹不許她往外傳信,也不容她出府,她身子不好,許是怕旁人將她驚擾,就連府上來了客……”

她話音一頓,朝周青霖望去,“也不容她多看一眼。”

這麽一聽,怎麽也不像是關懷,反倒像是幽禁。

周青霖唇一張,如鯁在喉。

林鵲面色驟變,氣息頓急,想來若是說得再嚴重一些,就要昏過去了,“先前怎不見你提及此事?”

容離小聲道:“我怕姥姥和姥爺會被氣著。”

單棟橫眉冷豎,“容長亭他、他怎敢如此?”

容離接著道:“娘親在信中說,先前在皇城時,她身不由己,未來得及再見周大人一面。她心有歉仄,後來常盼能再見上周大人一面,親口將這不能如約的緣由說清道明。”

周青霖雙目本就通紅,聽罷,眼裏流出一行淚,眼直直瞪著某一處,目光儼然渙散,“她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這四字,如長/槍般往林鵲心口猛紮,她倒吸了一口涼氣,驀地朝容離的手抓去,“單家當年落至那地步,我和你姥爺在皇城已是寸步難行,當時恰好容家那後生說能助單家一臂之力,我們才問了丹璇要不要同他去,丹璇……”

她磕磕巴巴道:“我忘了丹璇她……向來懂事,又怎會回絕,我和你姥爺便允了這門親事,將、將她嫁去了祁安。”

周青霖半晌沒能說得出話。

單棟也沉默了。

容離擡起眼,眸光悄悄落至在場這幾人身上,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攥緊了裙角,慢聲道:“還有一事,不知該不該說。”

“離兒盡管開口。”林鵲道。

容離斟酌著道:“我從容府的老管家口中聽說,單家當年落至那地步,和容長亭脫不開幹系,他特地害單家丟了貨,好將單家拉入泥潭,就為了尋個借口,將……我娘要走。”

這話一出,不光單棟和林鵲,就連周青霖也怔了神。

單棟啞聲道:“此話當真?”

容離搖頭,小聲說:“是老管家同我說的,這其中究竟有幾分真,我亦不知曉。”

單棟捏緊了手邊的茶盞,手背上青筋虬起,本是想把這茶盞擲出去的,剛擡手,手便被林鵲握住了。他身子一晃,當是氣得頭昏腦漲的,已有些坐不穩了。

容離壓低了聲,“我知道的,便只有這麽多了。”

林鵲焦急地握著單棟的手,另一只手撫上他的背,就怕他忽然按捺不住,沖著容離就發起大火來,一邊對容離道:“你且先回去歇著,這事兒,我、我同你姥爺……還得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