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華夙的發辮很長,這一靠近,發裏縷縷銀白越發分明。

容離心緒紛亂,氣息驟急,也不知怎的,眸光被那紅唇給占盡了,面前的明明是了無生息的鬼物,可這張嘴翕動著的時候,卻好似能給人無盡生機。

思及剛見面時,華夙吮了她指頭的那一幕,她悄悄咽了一下,既慌又急。

軟趴趴的黑貓還伏在她懷裏,雙眼緊緊閉著,乖巧得不得了。

“怎麽救?”容離躺在床上,退也退不得,只得更加費勁地陷進床褥裏,“要替我……將病氣吹走麽?”可吹就吹,為了靠這麽近,像是要給她渡氣一般。

華夙把她臉側的發撥開,手指頭涼颼颼,像是剛從冰窟裏拿出來。她眉一揚,眼底沒有絲毫的不耐煩,“自然是要吹走,不吹走還要給你留著?”

容離哪敢動呢,就這麽躺著,眼睫撲棱棱的,跟蝴蝶一樣,格外脆弱聽話,和在旁人面前時,分明是兩個模樣。

華夙把她的額發也一並撥開了,冰涼的手掌貼在了她的額頭。

那一瞬,容離好似被潑滅的火,周身煩悶都被震住了,唇微微張著,險些舒服到喟嘆出聲。她不由得摟緊了懷裏的貓,忘了這小奶貓可受不得這力道。

華夙傾身,垂在身前的發辮曳在床褥上,蜿蜒出一道旖旎的弧線。

容離微斂雙目,看也不敢看她,好似這輩子的精明算計都耗盡了。她心思一動,不知怎的,竟鼓起勁捏住了華夙的發辮尾梢。

黑白雜糅,好似墨汁打翻在了羊奶裏。

這發梢是軟的,不像其主那麽淩厲疏離。

華夙當真吹了一口氣,清淡的白蘭香落在了容離的耳畔,輕飄飄的,比之軟羽更甚,搔得她耳廓發癢。這一口氣不想尋常鬼氣那般腐朽潮濕,想來……

吐氣如蘭便是如此。

在受了這一口氣後,容離周身果真輕盈了不少,身上疲乏也被吹去了,頭雖還有些沉,但也不甚昏懵,十指也使得上一些力氣了。

容離一愣,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吹走了?”

“吹走了。”華夙卻未直起身,單臂撐在了床沿。

“病氣都能像這般吹走?”容離又問。

“自然不是。”華夙把自個的發梢從容離的手裏抽了回來,眼裏沒有半分不悅,甚至還將發絲往手指上纏了一圈,眸光黯沉沉的,神情寡淡,“只是你在化烏山時沾了屍氣,身子本就弱,經不起折騰,我吹走的,是沾在你身上的屍氣。”

容離似懂非懂,過了這般久,隱約已能分得清鬼氣和屍氣。

“那叫子覺的和尚特地來此鎮一趟,不知要做什麽,看來這鎮也有詭秘。”華夙松了發尾,兩指撚了撚指腹。

容離躺著緩緩喘氣,“怎麽,你要去找他?”

華夙頷首:“遲些我再借你那貓的軀殼出去看看,今夜等我回來再去鎮西亭。”

“我不想去的,也不一定要見那和尚。”容離眼一彎,語調輕輕,像是在算計人。

華夙皺眉,早知道這丫頭心思細密,總歸不會真的把自己往虎口裏送,“你有何打算?”

“我不去,但有人會去。”容離輕聲道。

她口中的“有人”自然就是三夫人蒙芫。

窩在她懷裏的貓動了動,睜開了一雙靈動的碧眼,好奇地四處打量了起來,哪還有被華夙附身時的老氣橫秋。

垂珠掙了掙,在看見華夙之後,那瞳仁驀地一縮,分明是被嚇著了。它後足往容離手臂上一蹬,借力躍下了床,鉆到床底下去了。

這黑貓當真是被嚇著了,藏起來後一聲也不吭,不過倒是比先前有了些長進,原先見到這鬼連動都不敢動,如今倒還會藏起來了。

華夙未看那只貓,她輕哂了一下,笑得涼颼颼的,“你把她又算計進去了。”

“她方才眸光躲閃,看似與那和尚不認識,但一舉一動緊張得很,分明是有些牽連的。”容離慢悠悠開口,氣息細弱如絲,“她特地問我那些事,不就是想從我口中撬出那和尚的事麽。”

“聰明。”華夙不吝於誇贊,但誇得並不十分走心。

容離思忖了片刻,又說:“她特地命人跟我前去,自己又怎能放心,想來會遠遠跟著,一來能見那和尚一面,二來又能抓住我的把柄。”

她頓了一下,一時間說了太多,氣息有些急,在平復了些許後,又道:“不過那和尚說話確實古怪,明明是祁安百鬼出沒,他來吳襄鎮作甚。”

思索片刻,容離又想起在林子裏未來得說的事,斟酌著道:“先前在路上時我便想同你說,那和尚先前使過的紅符,和秋壽廟裏我見著的那一沓極像,雖未能上手度量,但看著是一般大的,只是秋壽廟裏的紅符未著一墨,不知是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她一頓,又說:“先前容長亭也請道士畫過符,那些符紙俱要寬上一些,不像那和尚的,又細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