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和尚?”容離訝異。

這和尚看著眼生,面色甚是平靜,沒有半點要被馬蹄踐踏的慌張。

容離本就鮮少出府,別說和尚了,就連祁安城中的人都未見過幾個,這和尚什麽來頭,她還真看不出來。

她倒是不怕這和尚被白駒踹上一腳,是他站在馬車前一動不動,總不能去怪一只連靈智都沒有的馬。

算著時刻,這畫出的車夫和駿馬就要消失了,就連這馬車也要在頃刻間煙消霧散,尋常人若是瞧見,定會被嚇著,這一世都未必忘得了,想必還會走到哪說到哪。

“停。”說話的不是容離,而是華夙。

華夙未從車輿裏躍出,而是一動不動地望著面前的和尚,尚不足歲的黑貓身上帶著不該有的疏遠冷傲,綠瞳裏投出審視的神情。

和尚擡起一只手,想制止馬蹄落下,一只手五指並著豎在胸前,拇指上斜掛著一串木珠。

這和尚比之先前到過容府的假和尚還要古怪,身上莫名帶著邪性,雖說面色平靜冷淡,可眉眼卻驚艷近妖,長了張唇紅齒白的臉,想來話本裏的妖僧就是如此。

容離死過一回,兩世加起來雖算不得太長,可想要她命的人卻兩只手數不完,在見到這和尚的第一刻,她幾乎可以篤定——

這和尚想殺她。

“這和尚身上沾著鬼氣,鬼氣卻並非他身上該有的。”華夙忽地開口。

容離皺起眉,懷疑起……這和尚難不成就是與青衫鬼合謀之人。她俯身抱起了黑貓,把畫祟握了個正著。握筆的手藏在了袖下,不敢讓那和尚瞧見。

剛將垂珠抱起,車身驀地一傾。

“此術將散。”華夙聲音極輕,似柳絮沾耳。

話音方落,最先畫好的四只木輪陡然化作灰煙,隨後車輿、坐在前邊攥著韁繩的車夫,連帶著那嘶叫的白駒也逐一化煙消散。

墨煙裊裊而上,彈指間被風吹散。

在這車輿傾斜之時,容離不匆不忙地摟著黑貓躍下了馬車,原先那疊放在車輿裏的狐裘簌簌聲墜落在地,臟得像是剛從泥裏撈出來。

容離趔趄了一下,幸而站穩了,她氣息喘得急,雙頰泛粉,見和尚面色不改,心知這和尚果真不是善類。

貓兒伏在她懷中掙也不掙,也不叫喚,是因華夙一句話也沒有說。

不料,和尚忽地從衣襟裏掏出了一張紅符,那紅符被掌風震出,飛箭般逼至她的臉面。

這紅符分外熟悉,看寬窄……

似乎和秋壽廟那木箱裏的那一沓一模一樣,也不知是不是紅符俱是這樣。

容離心頭一緊,不知紅符這麽用有何作用,若是將華夙打出原形,那可就慘了。

“莫慌,不過是張符。”華夙用垂珠的爪子勾住了容離的衣襟,那爪子太過稚嫩,根本勾不牢。

聞聲,容離捏著袖口擡手,虛弱地咳了一下,唇角卻若有若無地提著。

紅符禦風而來,在逼近她臉面時卻毫無動靜,頓了一下便晃悠著飄落,落在了她的肘間。

衣裳仍是濕的,紅符隨之沾上了她的袖子。

符紙登時沾了丁點水跡,上邊的符文亂如龍蛇,依舊沒有丁點變化。

容離兩指捏起這符,好似不知馬車忽然化煙消逝一般,伸手將此符遞了回去,“這位小師父,拿符的時候可莫要抖了手,瞧,被風吹到我這來了。”

和尚的面色略微一變,並未將那紅符接回去,而是沉聲道:“你非鬼非妖。”

“我好端端一個人,怎會是妖鬼。”容離細眉微揚,雖病氣纏身,可眸光卻清澈靈動。

和尚顯然不信,斬釘截鐵道:“不可能。”

他擡手掐訣,掌間金芒乍現,其中佛文成環,在他周身環繞。

容離退了兩步,原先那紅符無甚稀奇,可這繞身的金光饒是她重活了一世也未見過。

這,是什麽……

“等閑之術,不足為奇。”華夙那低柔的聲音又在她耳畔響起。

隨即,容離攬在身前的手臂忽被狠狠蹬了一下,懷中黑貓嚶嚀一聲躍了出去。

和尚拍出金芒,而環繞其身的符文也跟著被一震而起,騰至半空再如泰山般朝她壓頂而下。

容離忙不叠擡頭,只見那金光狀似巨網,她根本躲不得!

她心下大駭,心道華夙竟將這玩意稱作是等閑之術?

這術法當真不足為奇麽?

那一瞬,躍至地上的黑貓昂起了頭,嘴略微一張,輕飄飄地叫喚了一聲。

“此術用以驅鬼,傷不著你。”

金光兜頭落下,容離被被亮光給刺得險些睜不開眼,她微微眯著,感覺一股寒意從心頭躥起。

那是華夙借力給她時,朝她呼出的一口鬼氣,現下這縷鬼氣順著她的脖頸徐徐往上浮,寒意驀地聚在了她眉心之上。

縷縷黑煙從她的眉心裏鉆了出來,她驟然失力,身子一軟便倒了下去,伏在地上動也不能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