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容離知道她指的是什麽,是那雙枯瘦如竹的腿,還有那對入殮時才會穿的黑底白花繡鞋。

黑貓沒躍下飛檐,反倒轉身朝屋瓦上踏,踏得底下黑瓦嘎吱作響,好似暴雨傾瀉。

容離握緊了畫祟,急急喘著氣,當真像是來抓貓的一樣,眸光連忙隨其挪動。

垂珠又是一躍,落到了屋脊上,明明就那麽幾個月大,在被華夙附身後,四肢卻強勁有力,撒腿就跑,喵地叫了一聲。

旁人聽見這聲音,只知是貓在叫,可聽進容離耳中,卻是女子冷淡沉靜的聲音。

若是別的幼貓這麽撒歡,容離定覺疑惑,可這是華夙。猶記得那日華夙將一縷鬼氣灌入她眉心中,她周身疲乏散盡,神志清明,仿若有用不完的氣力排山倒海而來。

“看到垂珠足下這房子了麽。”華夙很是執拗,明明能說是她自個兒身下的屋子,卻偏要說是垂珠。

容離兩眼一垂,看向了面前緊閉的房門,不解其意。

“推門。”華夙又道。

容離回頭看了一圈,心如擂鼓,生怕有和尚忽然出現。

“此地無人。”華夙冷靜開口。

容離這才朝屋門走近,仰頭問:“可這……”

“無須怕。”黑貓仍然沒從屋頂躍下,一雙碧眼冰冷垂視。

容離索性推開門,塵煙頓時撲面而來,她忙不叠擡手掩在口鼻前。

屋裏甚是簡陋,無甚稀奇的,四處俱是塵土,好似許久不曾有人住在此處。

容離捂著狂跳的心口,小心翼翼走至桌邊,伸出一根食指往桌上一抹,那厚厚的塵煙頓時沾在了指腹上。她虛虛喘氣,往屋外望去一眼,見無人走近,才安心捏起帕子擦拭指尖。

頭頂屋瓦嘎吱作響,想來是華夙用著垂珠的身子在上邊走動。

貓兒咪咪叫喚著,連叫聲都似透著奶香味,可隨之落在她耳畔的,卻是另一個聲音。

華夙道:“屋裏東南角,放有一物,看看是什麽。”

容離匆匆尋覓方向,足尖一拐,朝東南角走去,入目只有一個碩大的木箱。她提著裙,慢騰騰蹲下,見箱上無鎖,屏息將其打開。

木箱裏竟放著許許多多朱紅的符紙,符紙上卻連符文也不見,幹凈得像是剛剪下來的。

一半放的是符紙,另一半卻是堆疊整齊的經書。

容離壯著膽子把經書拿起,卻發覺壓在後邊的幾本不大一樣,書脊的縫線是金色的,入手一陣冰涼,隱約有種潮潤感。她眉頭一皺,將後邊幾本書冊依次翻開,翻到某一頁時,一枚銅錢驀地滾落在地。

銅錢原在的書頁上,畫著一個被禁錮的人形。

她伸手撿起滾落在地的銅錢,將其夾了回去,又往後翻了一頁,只見其上寫著“拘魂養鬼”。

若是從前,她定不會多想,可偏偏……她見過了二娘朱氏的魂,且先前華夙說過,二娘是被施了養鬼術的。

容離顫著手,細看起書冊上的字,寫的是如何縛魂在骨,只需一枚紅符,一截趾骨,便能將鬼物囚禁,將其煉成……厲鬼,而縛魂之骨,需埋在身死之地。

她驀地合上了書,將膝上書冊一本本放回木箱裏,匆匆又把箱子關上,喘著急氣站起身。

屋瓦靜悄悄的,也不知那只貓還在不在屋頂上。

容離轉身出門,心跳如雷地合上門,仰頭走到了屋檐外,冷不丁迎上了垂珠那冰冷的目光。

華夙問:“東南角放了什麽?”

“一些朱紅的符紙,紙上未繪符文,還有經書和一些不知所雲的書冊,我……”容離頓了頓,咽了一下道:“看見其上寫的拘魂養鬼術。”

黑貓站起身,“我當此地怎會有邪氣,原來是這屋裏原住著的和尚心術不正。”

“那拘魂養鬼……”容離皺著眉頭,欲言又止。

“養鬼術五花八門,如若你二娘是受此法所困,那竹院下某一處應當埋著她的零星遺骨。”華夙不鹹不淡道。

弱小的黑貓躍下屋脊,直奔向屋舍後方。

容離循著它的身影望去,提起裙角,匆忙追上,氣喘籲籲地繞到了這一排矮房後。

屋後是浣衣的地方,再過去便是寺廟的後門,後門外亦是山,山上蔥蔥郁郁,濃蔭蔽日。

垂珠似黑鴉般直撲地面,倏然穿過寺廟後門,從盤根錯節的亂樹間躍過,踩著未砌整齊的山石朝山上去。

容離不得不跟在後面,急急喘著氣,雙頰俱是緋紅一片。

這小貓跑得極快,腳底似裝了馬車的木輪,健步如飛。它身形小,險些被根枝掩蓋,那麽黑黢黢的一團,像極了樹底的陰影。

它一聲不吭,跑遠後特地停下腳步,待容離走近,才會接著往上爬。

容離頭昏腦漲,踩著山石的雙腿抖了起來,就連握在畫祟上的五指也有些發軟。

離寺廟已有百尺遠,斑駁樹影下尤為陰森,四周竟連蟲鳴都聽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