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任何人指摘嘲弄都可以,唯獨眼前這個人不行。

冥墟雙手印記再變,僅剩的兩只妖魂齊聲尖嘯,黑影回環交錯,嗚嗚鬼哭之聲響徹四野。

它們盤旋至冥墟頭頂,而後同時飛射而出,直奔站立不穩,搖搖欲墜的冥厄!

冥厄眼中亦是兇光大放,他隨手拾起一塊巨石舉過頭頂,向著迎面而來的妖魂,不躲不避!

轟隆一聲震響,擂台被巨力貫穿,從中裂成兩半,冥厄與冥墟各自倒在溝壑一側,都沒了動靜。

靜了數息,夜輕羽派人去擂台上查看,妖族人馬也同時派了人去,雙方在擂台上照面,彼此間氣壓沉沉,警惕地對視一眼,而後各自驗看彼此陣營之人傷勢如何。

冥厄胸口還有起伏,氣息尚未消失,冥墟也還吊著最後一口氣。

可誰都沒有再戰之力了。

替冥厄驗傷的高手如實回稟擂台上的情況,眾人聽罷,又是良久沉默,夜輕羽面無表情地吩咐:“把他帶回來吧。”

又是一場沒有勝負的較量,九場比試過去近半,凡界和妖族,只各勝一場。

但妖族依然氣焰囂張,而凡界則如一潭死水,士氣低迷。

連渾天道尊都壯烈身死,還有何人能扭轉乾坤?

夜輕羽視線回轉,看向整個天玄之巔,僅剩的兩名渡劫境高手,以及被這二人護在身後的闕清雲,眸色幽冷。

她不發話,可她的打算,在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於眾目睽睽之下,東冥樂上前一步。

夜輕羽意外地挑了挑眉,玉瀲心則下意識喚住她:“樂姐姐。”

其人聞聲回眸,迎著玉瀲心便是粲然一笑,瞧了眼玉瀲心身側的闕清雲,盈盈然道:“樂聽瀲心妹妹喚了許多次姐姐,唯今日這一句,最為悅耳。”

玉瀲心抿唇不言,闕清雲亦是神色復雜,沒有說話。

東冥樂解下腰間一塊溫玉,隨手扔給玉瀲心,囑咐道:“倘使我死了,便請瀲心妹妹替我收屍,若我屍骨無存,便請瀲心妹妹將這玉葬去東冥,樂喜湘山,那是個好去處。”

這幾句話,未避著旁人,玉仙門等眾也頭聽得明明白白,先前懷著惡意揣測的人此刻不由惶然,那周師叔眉心緊擰成一個“川”字,撫於膝頭的雙手驀地收緊,臉色灰敗。

莫長鳶則垂著眼睫,面有哀戚之意。

上了那座擂台,除非得勝,則很難活著回來。

玉瀲心接過玉佩,將其納入掌心,咬著唇一語不發。

片刻後,她又把那玉扔了回去,在東冥樂意外的眼神中,沉聲說道:“你死便死了,可不值得我特地為你去一趟湘山,要去你就自己去。”

何況,東冥樂這一戰,不論成敗,玉瀲心也不可能獨善其身,身前事尚顧不得清清楚楚,又哪裏有心思管身後如何?

東冥樂接回玉佩,不惱,面上笑意無減,搖頭嘆道:“瀲心妹妹,你真是薄情寡義,枉樂此生一腔真心。”

玉瀲心掀了掀眼皮,漫不經心:“樂姐姐總不至於這會兒才明白我是怎樣的人。”

“也罷。”東冥樂搖頭嘆息,步履輕盈地轉過身去。

她沒分片刻注意給夜輕羽,徑自騰身躍上擂台,擂台表面已然重塑,深坑被泥石填平,四周豎起無形的陣壁,整個空間,看似空闊,卻壓抑得令人難以喘息。

夜幕沉沉,從百宗大會開始至此時,已過去了一整日,天穹黯然無光,一如籠罩在凡界眾人心中無邊無際的絕望。

天玄之巔上,玉瀲心望著那座浮台,捏碎了掌心一枚符玉。

妖族中行出一人,飛身於擂台之上,東冥樂擡眼去看,頓時面色微冷。

來人一身黑袍,生了張倒三角的臉龐,模樣醜陋,神色陰冷,竟是日前將東冥樂逼至絕境的蛇族之人毒蚺。

那日玉瀲心與闕清雲聯手將毒蚺打回原形,之後走得匆忙,未聽聞他的動靜,還以為他死了,沒想到,竟然活著。

“是不是沒想到,還能在這裏遇見本座?”毒蚺勾起唇角,猩紅的舌頭輕輕剮蹭嘴唇。

“你們好厲害呀!本座差點就死了!”倏然間,他瞳孔收縮,臉上神情陡然變得猙獰,“不將你千刀萬剮,難消本座心頭之恨!”

東冥樂眼中訝異轉瞬即逝,淡淡乜他一眼,單掌托著古琴,語調幽冷:“上回沒把你送走真是可惜,既然你求死心切,我不介意再送你一程。”

毒蚺聞言,狂笑不止,口中發出尖利的嘯聲:“就憑你?!”

他身後顯出一道漆黑蛇影,那蛇雙眼泛著血光,一現身,整個擂台便籠罩在濃郁的妖氣之中。

東冥樂長身玉立,竟在此時閉上雙眼,古琴懸空,她雙手置於琴上,撫著琴弦,從容撥弄。

鋥鋥琴音於空闊的曠野之上回響,乍一聽,其聲柔和,泠泠似水,好似不帶任何殺念,悄然間滲過百丈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