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黑色的塔型建築藏匿於濃稠的霧氣中, 遠遠望去,模糊的輪廓若隱若現。

這神碑出現的時機太過蹊蹺,像料定先機的老和尚, 禪坐於霧台之上, 專程等著她們來此似的。

闕清雲收緊了握劍的五指, 臉色沉凝, 見玉瀲心注意力落在遠處神碑久久不能收回, 便道:“過去看看吧。”

玉瀲心自無異議, 與闕清雲一人扶著東冥樂, 一人托起東冥訣, 先後踏上只有半尺寬的狹窄棧道,朝霧影中藏匿的神碑之所在緩慢行去。

此地天地靈氣充裕,但虛空之內自成規則,不得騰空飛躍施展輕功,只能憑著雙腳一步步走過去。

那神碑看似距離不遠, 可棧道不斷向前延伸, 沒有盡頭似的,行過數座圓台, 仍不能看清神碑真容。

玉瀲心瞧著神碑玄而又玄, 像極了故意拋出鉤子, 卻不肯真正揭開面具, 藏在暗中戲弄她們的頑童。

再上一方圓台,闕清雲駐足,示意玉瀲心暫且停步,隨後舉目凝望看似不遠,可無論她們怎麽走,距離始終未曾縮短的神碑, 揚聲道:

“凡界子民,為天地大劫,百姓蒼生而來,請尊者不吝一敘。”

神物有靈,無論這神碑之中所納是神獸還是天寶,它們都有自己的靈智,也必然知曉她們師徒二人的來意。

它出現,是因為天地劫難將至,她們尋來此地,乃是命數所歸。

但它又不願相見,故而存心刁難。

“為天地大劫,百姓蒼生?”

雷聲般的震鳴由遠及近,帶了兩分嗤嘲的語氣,籠罩整個天幕,好似無處不在,又處處無形。

他在笑闕清雲狂妄,也笑她不自量力,冷嘲她敢於出現在這裏的勇氣。

凡世之間,沒有任何真相能瞞過它的雙眼。

玉瀲心微微蹙著眉,方才柳暗花明,尋到一絲轉機的雀躍飛快沉澱下去,心頭籠上一層陰霾。

聽來人語氣不善,便知對方不是個好相與的角色,她們今日之行,恐怕困難重重。

闕清雲則深吸一口氣,再開口,語氣仍然堅定:“不錯,煩請尊者露面,為蒼生開啟神碑。”

“好大的口氣!”震鳴之聲回環於耳,轟隆隆響徹雲霄。

天空整個暗了下來,霧氣愈發濃稠,玉瀲心舉目眺望遠處那座沒在濃霧中的神碑,但見其碑頂上顯出一圈朦朧的青光,以及一雙猩紅如殘陽般的眼眸。

濃霧漸漸消散,那巨大的神物顯出其真容。

天青色的龍鱗在陽光下泛著七彩神光,長尾攀附於神碑之上,尾須垂於浮台邊緣,一顆龍頭懸在神碑上空,雙眼神色淡漠。

來自遠古的厚重氣息籠罩天地,青龍盤踞,居高臨下地俯瞰地面上渺小若煙塵的螻蟻。

“一個違逆天規,因一己之私滅除天玄滿門,墮落於凡塵的仙君,有何資格在本座面前談吐蒼生?”

青龍言罷,冷嗤一聲,隨後又看向玉瀲心,眼中冷芒更甚:“無主之靈,殺業纏身,雙手染血無數,豈敢振振有詞地說要救人?”

沒有大濟天下的決心,沒有為黎民舍身的大義,便無資格接替傳承,也無法開啟神碑。

闕清雲沉默須臾,清瘦的背脊仍挺得筆直,不為青龍的指摘而彎折,沉聲說道:“佛家有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善惡不過人之一念,誰又道惡人不能行善積德?”

“再者,蒼生何辜?你身為仙界神獸,指摘我們師徒之時,隔岸觀火,冷漠避世,又比我們二人高尚幾分?”

字字尖銳,咄咄逼人。

青龍眸心微寒,不為其言所動,冷聲道:“豈有此理?本座不代神君執法,取你們二人性命,已是仁慈寬厚,你們從哪兒來,便回哪兒吧!”

闕清雲還欲據理力爭,可她話未開口,便聽得耳側響起玉瀲心拔高的控訴之聲:

“你這條龍好生無賴!”

玉瀲心蹙眉,一臉嫌惡地駁斥道,“神碑既是為庇護蒼生而存,那妖劫臨世之時,怎不見你們主動出手?現在我們找了來,你竟然還挑三揀四!”

她鼻子裏哼出一口氣,眼裏冷光閃爍,盡是不屑之意,“依我看,你根本就不想出去救人!講什麽冠冕堂皇的大道理,還不是一心只想著自己!”

青龍貴為神獸,自誕生於天地之間,便是萬物靈長,受百獸尊崇,納凡生之供奉,何曾有人膽敢指著它的鼻子責罵它自私?

玉瀲心話音落下,空氣中短暫地安靜下來。

鋥一聲響,勁風撲面,玉瀲心只覺眼前黑影一閃,天空中投下一片浩瀚的陰影,將她整個罩在其中。

一只數人高的巨大龍爪懸停於她的頭頂,尖利的指甲貼近她的額心,只要它稍一用力,就能將她碾成肉泥。

實力懸殊,且不說她有傷在身,哪怕她全盛時期,也絕非這神獸的對手。

青龍長尾拍擊石台,節奏急躁,一雙血瞳冷冷盯著她,極具警告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