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玉瀲心的神魂有如浸泡在溫泉中, 被一團滾燙的雲霧包裹,在黑暗無光的識海中起落沉浮。

納入體內的妖獸神魂正在被一點一點煉化吸收, 每吸取一部分,她的腦海裏便多出些東西。

一幕幕陌生的畫面,乃是從混沌的冥厄神魂中抽取出來的記憶碎片。

東冥氏先祖冥厄,曾為一代妖帥,統禦百萬妖兵,為妖神開疆擴土,征戰三界。

可惜狡兔死,走狗烹, 因其功高震主, 遭妖神迫害算計,率兵攻入凡界之時,被其屬下出賣,為凡界界主, 天玄之君所擒。

凡界之外, 尚有更高更遠的天地,人神妖魔,無數位面。

於萬千世界之中,這凡界眾生,不過一粒小小塵埃。

仙界治理範圍之下, 大大小小的凡界不計其數。

而天玄之主,則是從仙界下凡歷練的仙君。

天玄宗主修無情道, 畢生使命是庇護凡界蒼生,集萬眾景仰之願力,待其功德圓滿,便會接到仙帝禦召, 還歸仙界。

天玄之主功德圓滿飛升破虛之前,必會親自指名繼承人選,天玄宗眾則不論對方起先是何修為,什麽身份,只要將其找到,便奉其為主。

歷屆天玄宗主,皆是如此。

萬年以前,夜輕雲是最後一任天玄宗主,此後百代,凡界蒼生無人庇佑,天規偏移正道,漸漸步入歧途,直至今日。

凡界是下等位面,靈氣不豐,受因果命數所困,萬年將有一度天災。

起先,是妖軍入境,屠戮四方,後來冥厄被封印於定虛之中,凡間瘟疫橫行,民不聊生。

這一次,業源之災尚未平息,冥厄又重現江湖,凡界天地,初顯亂象。

天災步履將至,有心人已開始未雨綢繆,其中,冥厄記憶中有所印象的兩人,則分別是夜輕羽和東冥樂。

意識漸漸從混沌之中蘇醒,尚未睜眼,先聽見淅淅瀝瀝的雨聲。

有雨落在窗台上,發出滴答聲響,襯得屋內愈發寂靜。

玉瀲心睜開眼,視野暗沉。

眼下正是夜深時分,屋子裏靜悄悄的,床側也無人守著,在空闊安靜的陌生環境之中,她孤身一人,像極了當初殘魂蘇醒時的場景。

不過,此刻她肉身完好,吞噬了冥厄的部分魂魄之後,其魂力越發強大,只一個意念,便能探得方圓千裏風吹草動。

她憶起昏迷前發生的變故,心情竟是出奇的平靜。

的確被東冥樂說中,闕清雲有難言之隱。那無相神蹤界的靈嗣來頭不小,修為奇高,當初帶走闕清雲,果然別有用心。

玉瀲心翻身坐起,正待推門離去,倏然間,靈識掃見院外小道上行來一名白衣之人。

·

闕清雲冒雨而歸,雨水落在她身上,自然散向兩側,她身上的白裳從始至終纖塵不染。

其人行至院外,輕手輕腳地推開院門,再沿石板路行至階前,拾級而上,來到玉瀲心養傷的臥房。

推門時動作稍頓,靈識未探到屋內人微弱的氣息。

她立在門前,於黑暗中借著廊前燈籠昏暗的燭光望向床榻,見被褥亂作一團,玉瀲心卻已不見蹤跡。

眉頭微蹙,未及細想,身後便傳來一股力道。

熟悉的氣息,熟悉的偷襲方式,體內靈氣自動護體,又在須臾間通通散去。

霎時間天旋地轉,闕清雲仰躺於地,玉瀲心跨坐於其腰腹之上,將她的雙手分別按在左右耳側,牢牢禁錮。

“師尊。”

玉瀲心舔了舔唇,長睫投下的陰影擋住了她的眼睛,昏暗的夜色模糊了她臉上的表情,可闕清雲仍感受到一陣令人心悸的危險氣息。

她未應聲,只擡了擡眼,目光專注地瞧著身上人晦暗的神情。

玉瀲心俯身壓近,前額抵著她的額心,兩人鼻尖貼著鼻尖,嘴唇相距不過毫厘,能清楚感受到對方溫熱的鼻息。

闕清雲得以看清她的眼睛。

幽深,沉默,危險,充滿了未知的變化和專注而癲狂的癡情。

她動了動嘴唇,囁咬闕清雲的唇瓣,針刺般痛感由唇齒間向內傳遞,直至五臟六腑都有了些微疼意。

雙手亦越扣越緊,蜷曲的五指在闕清雲白皙的手腕上按出幾道清晰的紅痕。

闕清雲似感覺不到疼痛,未反抗,亦未推拒,直至玉瀲心在她唇上用力咬了一口。

尖銳的牙齒將她的柔唇咬破,刺痛紮進心口,血汩汩而流,口鼻間皆充斥著濃郁的血腥氣。

玉瀲心舔了舔溢血的傷口,牢牢盯著她靜謐的雙眼。

後者只溫和地回望著她,只字不語,卻道盡千言。

似乎,不論她做什麽,舉止多麽輕浮,多麽冒犯,闕清雲都能坦然從容地面對與接受,予以她毫無底線的包容。

而她,卻在這縱容之下,貪得無厭,不斷傷害。

這波瀾不驚的眼神輕易打破了玉瀲心內心的平靜,在她心底掀起滔天巨浪,與無窮無盡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