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玉瀲心雖然口頭上說跟東冥樂去東冥, 事實上剛離開琴樓,便尋了個由頭獨自離開。

東冥樂沒繼續糾纏,目送她遠去後, 便跟隨侍從回到東冥氏。

接下來幾日尚算風平浪靜, 玉瀲心哪兒也沒去,每日都會到茶舍坐一坐,那掌櫃的認識她, 見闕清雲帶她來過,便好生伺候著。

但整整半個月, 她一次也沒有見到闕清雲。

沒過多久, 坊間又傳出新的消息:

東冥氏族長放權,正式確立了東冥樂繼承人的身份。

東冥樂得了尚方寶劍,便開始開始著手整頓神主派, 之前埋在東冥氏族內的暗線紛紛啟動。

短短數日, 東冥氏內部雞飛狗跳。

神主派一系倒的倒,塌的塌,其中不少都被東冥樂掌握了確切的有損於東冥氏的證據,從族長手中獲取稽查令,關鍵人物紛紛落馬, 死傷無數。

這些人到死都不知道東冥樂身後眾多高手都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東冥樂銷聲匿跡養傷的那三年,他們自以為營造的優勢,轉瞬間就如泡影,碎了一地。

茶館裏人來人往, 玉瀲心頭上戴著鬥笠,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半耷拉著眼皮,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沒一會兒就將東冥氏內風起雲湧的局勢聽了個大概。

論手段與城府,東冥氏內,無人能出其右。

東冥氏內亂已然平息,這便是玉瀲心最後一次來茶舍飲茶。

今日之後,她便要啟程向西而行,去道衍宗尋那位無相神蹤界的靈嗣,問一問二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闕清雲又是如何死而復生的。

她放下茶盞,忽聽得茶舍廳內響起竊竊私語之聲。

遂有所覺,轉眼去看,便見闕清雲一身白衣,款款自廳外行來,與掌櫃照面,自然而然朝樓梯行去。

踏上木階之時,那白衣仙子忽而側眼,視線越過大廳,與坐在角落裏的人遙遙相撞。

玉瀲心立時握緊茶盞,手心不覺間蒙了層細汗。

但隨即,闕清雲又收回視線,腳步平穩地上了樓。

提起的心緩緩垂落,但胸口仿佛堵著一團棉花,悶痛的感覺許久揮之不去。

又坐了片刻,杯中的茶水都放涼了,玉瀲心方呼出一口濁氣,扶著桌子起身,踏上木階去往先前那間雅室。

她立在門簾前,頓了須臾,終故作鎮靜隨意地敲響門框。

屋中之人似乎早已料到她會尋來,遂淺淺道了聲:“請進。”

語氣平淡,毫無波瀾。

玉瀲心掀開門簾,視線霎時便落在桌旁白衣之人身上。

屋內陳設如舊,她揚起臉來,緩步行入廳中,眉眼彎起好看的弧度,笑道:“方才在樓下瞧見仙子姐姐,憶起日前約定尚未兌現,故特地前來打擾。”

闕清雲擡了擡眼,目光只在她面上停留一瞬,很快又垂下。

她神色寡淡,緩慢啜飲一口清茶,張開薄而淺的嘴唇,惜字如金地表示歡迎:“坐。”

不知是不是玉瀲心的錯覺,她感覺今日闕清雲格外冷淡。

玉瀲心不介懷她的態度,大大咧咧往對面一坐,自來熟地拎起茶壺,翻開一個倒扣的茶杯,給自己滿上茶湯。

她鼻子動了動,微彎著眼笑,隨意尋了個話題:“這茶好香,聞著不像東冥產的浸幽泉,倒像是來自中土西南一帶。”

闕清雲聞言,似覺意外,又有幾分興致,遂放下茶盞,笑著問她:“玉姑娘對茶竟有研究?”

“研究談不上。”玉瀲心難得謙虛,“不過此前十年,我尚無肉身,以魂軀在天地間遊歷之時,曾到過西南,聞過類似的茶香。”

尚無肉身,以魂軀遊歷於天地。

闕清雲眉頭微蹙,須臾後又松了開來。

握杯的五指無意識地收緊,直至指節泛白,她方擡眼,語氣比之先前多了兩分不易覺察的溫度:“玉姑娘記憶驚人,只是聞過便能依據茶香辨別出處。”

“這的確是西南玉州,巖泉一帶的特產,喚作紫煙。”

闕清雲鮮少一句話說這麽多字,玉瀲心仔細端詳著她,同時舉杯,端起茶盞輕抿一口,這才接話:“原來是紫煙,巖泉山的名品。”

話音稍頓,她又順著這話說道:“吾師亦好飲茶,下回我若路過巖泉,便替師尊搜羅幾斤,等日後尋見了她,親手泡給她喝。”

對坐之人眸心微漾,回答道:“令師被你如此記掛,想必也是欣慰欣喜的。”

說這話的時候,垂落的長睫隱蔽了她瞳孔深處的惆悵,落在玉瀲心眼中,仍是平靜淡然的模樣。

玉瀲心“唔”了聲,雙眼緊緊追著闕清雲的眼神,卻不能從中看出任何端倪。

很久很久以前,她就辨不清闕清雲的心思,倘使這人故意要有所隱瞞,便會在她面前裝得天衣無縫。

東冥樂的猜測令她的心重新活絡,可闕清雲的冷靜與淡漠卻如一盆涼水,叫她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