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你在乎的, 只有你自己。”
這一聲耳語宛如魔咒,縈繞於玉瀲心耳側,久久不散。
不知不覺紅了雙眼, 淚水無聲滴落, 劃過她的臉頰,順著她微揚的下頜淌進領口。
眼中神采消失,肆意與張揚皆被無情挫滅, 只剩一片慘淡寂靜的虛無。
夜輕羽指掌輕輕一推,玉瀲心狼狽後仰, 闕清雲便輕易落入夜輕羽之手, 連反抗的可能都沒有。
銀發紅眸的女人雙手托著闕清雲漸漸冷去的屍身,後者眼瞼閉合,蒼白的臉孔映入赤紅瞳眸, 瞧著像睡著了似的, 安安靜靜。
可即便神魂碎滅,肉身陷入永久的長眠,凝結的血汙玷染她的臉頰,她依舊容顏叠麗,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睡蓮, 不受俗塵所困,不為凡心所擾。
長睫垂落,夜輕羽神態淡漠,視線輕飄飄地從玉瀲心面上掃過, 而後轉身,步履從容地遠去。
玉瀲心萬念俱灰,頹然坐在地上,夜輕羽的聲音還在她耳畔回響。
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抽走了她的魂魄, 令她神識浮於虛空,腦中一片空白,無法思考,也不得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夜輕羽帶走闕清雲。
她是不是真的,從來沒有愛過?
百代輪回,師尊處處順著她的心意,直到最後將自己燃盡,再由旁人之口將她點醒。
闕清雲傾盡所有,陪她在輪回之中糾葛,給了她無盡的愛與寬容,卻不能消解她毀天滅地的憤怒與宿世不休的執怨。
她們所經受的一切,坎坷沉浮,都是她的過錯。
她的感情,到底算些什麽?
要到何種地步,她才肯罷休?
玉瀲心低垂著頭,傾瀉而下的青絲遮擋了她半側臉頰,長睫半掩著發隙間那一雙幽瞳,令人難以看清她臉上的神色。
她翻開手掌,滿手猩紅,是闕清雲的血。
連她素愛穿著的紅衣,也仿佛是被血染紅的。
四周還在喧鬧,夜輕羽和渾天道尊來去如風,駕車的靈駒仰天嘶鳴,無相神蹤界解除之後,一眾受困的高手終於脫離夢魘,恢復清明。
暴怒與不甘無處發泄,他們不敢追上去尋夜輕羽的麻煩,便將矛頭對準了最後留下的人。
玉瀲心被他們團團包圍,說什麽替天行道,要讓她血債血償。
血債,血償。
無邊血債,的確該鮮血償還。
玉瀲心雙手掩面,濃郁的銹味鉆進口鼻,令她心口悶痛,難以喘息。
天河道尊咳出一口逆血,於身旁人攙扶之下靠近玉瀲心。
“事已至此,你可還要反抗麽?”天河道尊一聲斷喝,話語中充滿正義凜然的威嚴。
玉瀲心聞聲擡頭,寂靜的雙眼與之對視。
黑暗深處燃起一簇幽火,將天地山川,日月星河通通吞噬。
天河道尊心頭暗驚,隨後天色倏然一暗,九天之上紫雲翻卷,一道怒雷淩空落下,燒焦他足尖寸許之外的地面。
天空再往下壓,紫色的雷雲匯聚盤旋,當中漸漸顯出一個巨大的窟窿。
大地震動,山崩地裂,不知何處吹來的狂風卷起生長千年的古木,在大雨沖刷之下,隨山洪卷入凡人聚居的城中。
湖海倒灌,洪水彌天,檣傾楫摧,天塌地陷。
天河道尊面色大變,四神宗高手紛紛惶然四顧,面對如此驚變,他們也陡然間手足無措。
“你在做什麽?!”
天河道尊意識到事態在失控,而罪魁禍首就是他眼前這桀驁不馴的紅衣女人!
“破後而立,不就是你們想要的結果?”玉瀲心的聲音沒有起伏,冷冷清清,波瀾不驚,“現在,我主動解開咒誓了,你又有什麽不滿意?”
“你!”天河道尊聞言,臉色急變,驚怒不已。
萬年前的咒誓奠定了此界蒼生百代輪回以來的因果,造就了如今天下局勢,硬要逆轉輪回,顛倒乾坤,必定傷筋動骨。
咒誓解除之後,天規反噬,降下天道雷劫。
若不提前作法防備,不僅玉瀲心必在雷劫之中魂飛魄散身死道消,他們今日與此事因果相牽的所有人,有一個算一個,都逃不過天規的制裁!
“我什麽?”玉瀲心啞著聲低笑,雙肩輕顫,一副自甘墮落的瘋癲之態。
既然一切悲苦皆因她而起,那就讓這輪回從她手中結束。
天河道尊與她對視,視野盡頭,是一雙充滿毀滅氣息的幽寂眼眸。
他突然喉頭一哽,竟再難吐出一個字。
什麽蒼生大義,生死存亡,在這瘋子眼中無足輕重,連她自己的性命,都能說舍便舍。
她要的,是天地毀滅,是輪回崩解,是摧毀一切。
雷聲陣陣,越來越密的雷光閃爍於翻騰的紫雲之間,幾道電弧劃破虛空,狂暴的雷火四處彈射。
一道柱狀驚雷落於遠處的山巔,直將整個山頭夷為平地。
巨石滾滾,泥木紛飛,一圈圈渦流卷起漫天黑煙,化作狂風,夾雜著濃烈的焦臭吹過千裏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