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晚輩有一事不解。”玉瀲心手指輕輕摩挲茶托外沿, 開口打破寂靜,“當初天祭之亂因我二人而起,戒法大師能不計前嫌, 晚輩屬實欽佩。”

戒法道了聲“阿彌陀佛”, 而後才說:“貧僧事後已知曉因由,二位不過是受人之托。”

炎承鉞與她們師徒合作,擾亂天祭, 是為救下炎溫瑜。

沒有是非對錯,不過時運所致, 陰差陽錯。

“百年已過, 這凡界天地,我師徒二人都快不認識了。”玉瀲心視線落在窗外,語氣頗為感慨。

戒法大師嘆了口氣, 慈和的神色間漸漸染上愁容:“自二位前往玄宮之後, 大璩王朝群龍無首,陷入亂世,戰爭四起,業力肆虐,民不聊生。”

“如今, 這天地間靈氣已趨近消失,修士再難修行,前輩高手逐一隕落,若久無對抗天災的法門, 不知這人間還能撐到什麽時候。”

不知其是否有意,這話裏都隱隱透著幾分責怪的意思。

闕清雲接話道:“天災現世早有端倪,萬年以前就已人心糜爛,百年前大璩王朝趨近沒落, 帝國消亡乃是大勢所趨。”

此話言外之意便是,就算沒有她們師徒二人大鬧天祭,炎昌君順利接下傳國玉璽,這片天地仍然不會太平。

天災終究會來,玄宮降世,戰爭四起,也不過是萬千緣由其中一二。

導致業力彌漫整個凡界,天災籠罩世間,真正的原因是不知何時已腐朽潰爛的人心。

盡管並非每一個人都爛到骨子裏,人非生而惡,也非生而善,每一種品性的形成都受環境潛移默化的影響。

若要追根溯源,便該是不知多少年以前,修真界開始崇尚力量,禮教日漸敗壞,樹人不樹德,修行不修心,眾人趨利而行,善惡不分,卻又無人管束。

混亂的時代衍生出越來越多的惡,貪婪、虛偽、殘暴……

一切罪惡的源頭,其實不過“自私”二字,漸漸將人心蠶食,直至今日,萬劫不復。

故而那時,作為天下共主的天玄宗宗主,闕清雲自認,她是不合格的。

她空有至高修為與無上權威,不僅沒能約束宗內長老德行,還為其反制,以致後來,玄月心身死,她瘋癲墮魔,血洗天玄宗,再次加重了業果。

戒法大師又是一聲嘆息,雅室內短暫靜默,玉瀲心瞧見闕清雲不虞的臉色,於是岔開話題:“天祭之日過後,國君和帝師去了何處?”

“天祭之後,炎溫瑜被炎承鉞帶走,隱居世外,不問國政。”戒法大師回答她,“貧僧也有許多年未見過他們了。”

玉瀲心思及一件要事,便輕輕敲了敲桌,開口道:“炎溫瑜之女炎琴悅尚在我二人手中,當初事態緊急,未來得及將她交給帝師,倘使大師知曉國君下落,還請不吝相告。”

她們帶著炎琴悅一同去了玄宮,前後不過十日余,期間此女一直昏迷未醒,如今回到凡界,當初劫難不復,也該將人歸還,了卻一樁恩怨。

戒法大師聞言,雖覺意外,卻並未推辭,應下玉瀲心的請求:“如若貧僧找到他們下落,必定告知二位。”

“此外,貧僧也有一事相求。”答應了玉瀲心後,戒法大師話鋒一轉。

來時戒法大師便與她們言道有事相商,但坐下之後,茶已續了四五杯,全聊的是些天下大勢,泛泛空談,至於今日要商議的要點,似乎半句也未提及。

玉瀲心掀了掀眼皮,自戒法大師古井無波的雙眼掃過,又與闕清雲對視,確認了對方所想,這才問道:“大師請講。”

戒法大師合上雙手,默念兩枚串珠:“如此,貧僧便直言了,敢問二位,今後有何打算?”

闕清雲微垂眼眸,視線落於茶水表面起伏的縠波。

玉瀲心則一只手撐著臉側,指尖把玩著桌上小小的茶匙,亦是許久沉默。

她自是想與闕清雲攜手天涯,隱居世外,可如今天下紛爭四起,業力霧障遍布五湖四海,去哪兒都不得安寧。

數息之後,闕清雲出言打破了沉默:“我師徒二人本要回玉州去,途經璩陽,暫且落腳,最多歇息三五日,便要啟程。”

“玉州……”戒法大師面色沉重,似欲言又止。

闕清雲大抵已經猜到了他想說什麽。

璩陽乃是大璩境內保存最為完好的城池,雖處於亂世之中,但尚能自給自足,離開璩陽,無論往何處去,其城鎮村落百姓的境況只會越來越糟。

盡管玉州有聽瀾宗和玉仙門兩大宗派,但總體形勢算不得好。

據戒法所知,自天災降世之後,聽瀾宗之人便避世不出,聽瀾宗附近的城鎮也都被業力摧毀殆盡。

玉仙門雖為二流宗派,但天災來臨之時的應對舉措卻比聽瀾宗積極許多,玉州最大的難民收容所,也是玉仙門扶持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