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玉瀲心驀然心領神會, 嘴角輕顫了顫,後又悄無聲息地壓了下去。

闕清雲被身側視線燙紅了耳尖, 遂不自然地轉開臉,望向亭外山川。

縱使心頭發笑,面上也要故作不知。

玉瀲心端起茶盞輕抿一口香茶,這才故作恍然:“哦,我想起來。”

“彼時確有書信自宗外寄來,奈何妹妹我醉心道法,清心苦修, 著人將信擱置書房便忘卻生灰, 卻原來是姐姐所書。”她放下杯盞,朝東冥樂頷首,“樂姐姐,實在對不住。”

東冥樂卻是不在意地笑笑, 擺手道:“原來如此,不過倒也在情理之中。”

她端起茶壺,拂手輕壓一側袖擺, 替玉瀲心杯中滿上新茶,語氣破為感慨:

“月心妹妹天賦絕倫,實力冠絕當世, 戰罷天下宗師而未嘗一敗, 又生得容姿傾城,世間仰慕傾心之人自是不計其數,平日裏想必頗為忙碌, 便是未曾留意那幾封手書,也實屬平常。”

玉瀲心試圖回想,然後頗為意外的發現, 她好像從來沒有收到過類似的書信,與東冥樂的猜測截然相反。

她唇角微揚,意味深長地掃了眼身側沉默不語的闕清雲,這才作答東冥樂之言:“都是前塵過往,已逝雲煙了,而今天玄宗已毀,當初那些書信自也尋不見了。”

“可惜……是命數罷。”

東冥樂搖頭嘆息,“當初天玄事變,姐姐遺憾信中相詢之事尚未得到回音,如今雖萬載已過,可此事一直掛念於心,故而聽得月心妹妹重臨於世,姐姐無論如何,需問得一個答案,也好放下心中執念。”

玉瀲心未應,反倒下意識瞧了眼闕清雲。

但見後者正襟危坐,扶於桌面的右手食指正不安地輕輕點動,這緊張的小動作平常極難見到,大多時候,闕清雲都心靜如水,玉瀲心鮮少窺見她暗自焦躁卻隱而不發的模樣。

她收回目光,唇角盈然帶笑,遂問:“不知樂姐姐當初在信中問了我什麽?”

東冥樂沉默須臾,與之隔空對望。

從那雙清澈明麗的眸子裏,玉瀲心察覺片刻恍惚,像是透過她的眉目,看向萬載之前,那個名喚玄月心的女子。

良久,玉瀲心方聽得眼前之人說道:“彼時東冥一戰,姐姐對月心妹妹一見傾心,遂於信中相詢,月心妹妹心間可有良人之選?”

·

離開湘山,回宮途中,闕清雲步履匆匆,又快又急。

玉瀲心不疾不徐地跟在後邊兒,斜睨著她的背影,嘴角微微翹著,笑容飽含深意。

四下並無旁人,玉瀲心故意揚聲:“真是奇了怪了,先前樂姐姐寄給弟子的書信弟子一封也沒見著,總不能自己長腿跑了吧?”

闕清雲不應,腳下步子更快了。

玉瀲心勾了勾唇,忽然加快步子攆上闕清雲,拽住她的胳膊往回一拉,雙掌按住對方肩膀,迫使闕清雲與她四目相對。

後者視線難得躲閃,看似面無表情,但半垂眼瞼卻回避了玉瀲心的視線。

玉瀲心伸出兩指,輕佻地則托起她的下頜,神態傲慢:“師尊可知道那些寫給弟子的書信,都去了什麽地方?”

闕清雲終於願意擡眼,直直望著她,片刻之後,冷聲開口:“這重要嗎?”

“當然重要。”玉瀲心不退不避,揚眉淺笑,“那是旁人寫給弟子的書信,雖已過去多年,但畢竟是樂姐姐一番心意,弟子如今才知曉之事,豈不可笑?”

故意這般陰陽怪氣,遣詞造句破顯曖昧,毫不遮掩自己的目的,哪怕闕清雲明白她的想法,依然被氣得不輕。

“你那些信,早被為師一把火燒了。”她深淵般的眼眸泛起淺淺縠波,語氣平平淡淡,無波無瀾。

玉瀲心對這個早已料到的答案並不在意,卻進一步追問道:“師尊何故燒毀那些書信?”

闕清雲長睫輕顫。

數息沉寂之後,她道:

“旁人寫信與你傾訴衷腸,為師不悅,故將之毀去。”

話音稍頓,復傾吐心聲:“東冥樂僅是傳書便罷了,倘使她敢來天玄尋你……”

“為師不僅毀信,還可殺人。”

·

“月心妹妹心間可有良人之選?”

東冥樂這話問得直白,玉瀲心再次愣住。

連闕清雲下意識點弄桌面的動作也停頓下來。

僅一面之緣,此後再無往來,東冥樂竟將此事記掛萬年之久?凝作心結,難以紓解?

倒不是玉瀲心多疑,而是東冥樂所言確實叫人難以置信。

“月心妹妹想必覺得此事荒誕無稽。”

未等玉瀲心回答,東冥樂便先微微笑了,主動坦白,“姐姐素來心高,除卻月心妹妹之外,過往從未嘗過敗績,也未曾與誰傾心,這許多年過去,在無當初驚艷之情,彼時初初心動,仍最是叫人難以忘記。”

“不過,姐姐今日以此事相詢,倒也並非執著與月心妹妹求得結果,僅僅只是尋覓一個答案,如此方可放下前塵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