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闕清雲的聲音, 在寂靜幽謐的夜色中緩緩響起。

如同今夜清淺如霜的月華,疏冷卻高雅, 凝結著點點幽怨,清韻而纏綿。

玉瀲心被問得啞口無言。

便見那清冷如仙的女人再上前一步,兩人足尖相隔不足半尺,近得連對方的呼吸都能清晰聽見。

“說要糾纏不休的人是你,後來主動放手的人也是你。”

闕清雲難得執迷,幽深的瞳孔中倒映著玉瀲心一身妖艷的紅裙,“是你親口說的, 不論為師逃到哪裏, 都逃不出你的掌心,為師從未想過要逃,可你為什麽要放手呢?”

原來那日雨夜,玉瀲心在其耳畔低語, 字字都被她聽了去。

玉瀲心張了張嘴,一時間卻又難以言語,心中郁結的情緒吐不出來, 也咽不下去。

“你走一次,為師瘋一次。”一簇幽火自闕清雲瞳孔深處躥騰而起,迎風擴散, 越燒越旺。

“為師情願接受的你報復, 什麽手段都可以。”她執起玉瀲心的手,將其掌心貼上自己的側臉,“唯獨這一種, 為師不允。”

玉瀲心呆愣半晌,忽然用力甩開她的手,臉色陰翳。

遠處天邊倏地劃過一道驚雷, 夜空中的銀盤霎時被雲層掩去。

她眼神灼灼,死死盯著闕清雲,厲聲逼問:“師尊,你待如何?是你求我的,你求我收手!”

現在她放手了,不糾纏了,此人又主動找來。

她果然不了解闕清雲,也向來猜不到對方的想法,才會被其玩弄於鼓掌之間,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玉瀲心盛怒之際,卻聽得闕清雲喃喃低語:“從來不是你—廂情願。”

“為師與你,只能有一個結局。”

她清絕的眼神燃起灼灼湧動的瘋狂,一字一句地告訴玉瀲心,“如若不然,再歷千百遍的輪回,又有何懼?”

玉瀲心瞳孔縮聚,霎時間竟忘了如何呼吸。

良久,她幽寂的雙眼被對方熾烈如火的瘋狂點燃,遂呵地笑出聲來,伸手擒住闕清雲的下頜,一截舌尖舔過對方柔潤唇瓣,額心相抵,目光交纏。

“師尊。”她低聲輕喚,“你早已是個瘋子。”

闕清雲被迫揚首,可氣勢卻半分不弱,聞聲嗤笑:“倘若為師不瘋,怎麽教得出你這大逆不道的弟子?”

玉瀲心低著頭,呵呵哈哈地笑。

倏然,幾道藤影躥出地面,縛住闕清雲的腳踝,虛空中響起嗡聲震鳴,鏡虛秘境自二人腳底張開,將她們一塊兒卷入深淵。

長街轉瞬又恢復寂靜,玉瀲心低魅的話語緩緩散去。

“那師尊就陪弟子,好好玩。”

·

尖銳的金鐵交擊之聲刺破夜色的安謐,宮墻深處兩道身影你追我逐。

其中一道黑影飛快越過高墻,向皇宮外奔走,另一道更加渾厚的氣息則緊隨其後,將他死死咬住,不允其脫身。

那追在後邊的人正是大璩帝師炎承鉞,他蒼老的臉孔上神情冷肅,眸中暗藏肅殺之氣,冷喝道:“何方宵小,留下姓名!”

眼見其人追得緊,前面那道黑影猝然回頭,不由分說擊出一掌。

掌風過境,將沙石泥塵皆掀了起來,直指身後追擊之人。

然而,這—掌並不能對洞虛境的炎承鉞造成威脅,他只一拂袖便將那掌風拍散,勁風呼嘯,衣袍獵獵有聲。

見其人不答,炎承鉞的臉色又沉了兩分,速度陡然加快,一個閃身便攔截在此人跟前。

“既如此,老夫便先擒你再說!”

炎承鉞隔空一拳,不偏不倚擊中此人胸口,便見那黑影如重錘擊面,悶哼著倒飛出去,落地翻了幾個跟頭,砸碎兩重宮墻,這才嵌身於石壁之間,停了下來。

一擊得手,炎承鉞再上近前,欲封其穴,廢其經脈和修為,以待拷問其闖入深宮的目的。

此時,異變陡生。

那人驀地兩眼一翻,口中噴出烏黑逆血,身上也冒起縷縷黑煙。

隨後,他的身體迅速枯敗,鼓鼓囊囊的黑袍凹癟下去,很快便一動不動,沒了聲息。

炎承鉞臉色微微一變,拂袖掀起此人兜帽。

卻見其兜帽之下,一個活生生的人轉眼化作幹屍,已辨不清原來樣貌。

此術邪詭得很,炎承鉞從未見過,頓時心中一陣寒涼,竟是說不出的詭譎驚悚。

·

藤枝自幹裂的地面蛇行而過,墻腳的矮樹折斷一簇枝椏,黯淡的天光將整個破敗的世界映照得昏暗而朦朧,卻也從絕望中催生出頹廢衰敗的美感來。

玉瀲心淺淺罩著一件雪白的薄衫,半展的雪肩根處,新鮮的抓痕清晰可辨。

她口中哼著不知名的曲調,珠圓玉潤的腳趾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腳下龜裂的方磚,手執絹帕仔細擦拭玉佩,抹凈其表面殘余的濕痕。

不多時,兩塊玉佩煥然一新,其上字跡也隨即映入眼底。